宁露露想起刚才两人提到粮食的事,心里又是一动,仓库里的粮食少的这么快肯定有猫腻…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雪还在下,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埋起来一样。
宁露露凝神听了一会儿,见两人陆续离开,她也站起身脚步放轻迅速离开,只是眉头依旧紧紧锁着。
走到赵玉兰家门口时,敲响门环。
“谁啊?” 里面传来赵玉兰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像是刚哭过。
“玉兰嫂子,是我,露露。”
门很快开了,赵玉兰披着件棉袄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刚哭过。
“露露妹子,快进来,外面冷。” 赵玉兰侧身让她进来,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屋里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只有一个小小的煤炉在角落里烧着,火苗微弱得随时都可能熄灭。
“玉兰嫂子,你这是咋了?” 宁露露把布袋放在墙角,看着赵玉兰红肿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
赵玉兰勉强笑了笑,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没事,刚才切洋葱呛着了。你咋这时候过来了?”
宁露露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指了指墙角的布袋:“家里还有点粮,想着食堂可能用得上,就送过来了。”
赵玉兰打开布袋看了看,眼圈又红了:“露露妹子,这都啥时候了,你家也不宽裕…”
宁露露笑着摆摆手:“家里还有呢,之前囤的多。”
“等会儿嫂子叫几个小战士去我那,给食堂搬点菜,还有我晒的菜干,能吃一口是一口。”
“嫂子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好了。”赵玉兰握住宁露露的双手,眼泪似乎又要往下流。
宁露露笑着摇摇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赵玉兰笑了笑:“露露妹子,你还没吃饭吧?我这儿还有点糊糊,要不要喝点?”
“不了玉兰嫂子,家里还有事呢。” 宁露露站起身,“我先走了。”
.....
北风卷着雪沫子抽打在人身上,发出呜呜的哀鸣。
肖红旗把军大衣领子又往上拽了拽,睫毛上结着的白霜簌簌往下掉,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里,每一次呼吸都化作白雾,迅速消散在漫天风雪中。
他怀里揣着的小布袋沉甸甸的,粗麻布摩挲着冻得发僵的手指,那是好不容易才从同事手里匀来的两斤玉米面。
家属院的土路早被积雪盖得严严实实,最深的地方能没到膝盖。
战士们清雪的速度赶不上下的,前一天清完,第二天又下了厚厚一层。
肖红旗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雪,棉鞋踩在冰壳上发出咔嚓的脆响。
雷达站的发电机坏了两天,他跟着维修班连轴转了三夜,好不容易腾出空当,满脑子都是家里可能已经断粮的事。
转过拐角,自家那排土坯房就在眼前了。
墙头上的枯草裹着冰棱,屋檐下悬着半尺长的冰锥,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泛着冷光。
肖红旗心里一暖,加快了脚步,冻得发木的脸上挤出点笑意。
他想象着爱人和孩子听见动静迎出来的样子,想象着她们看到玉米面时惊喜的眼神,脚步愈发轻快。
门是虚掩着的,挂着的棉布门帘上落了层薄雪。
肖红旗正要伸手掀帘,里头突然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细微却清晰。
他愣了一下,手停在半空,心里掠过一丝疑惑。
这时候换衣裳?
“… 别闹,红旗说不定快回来了。” 是周云的声音,带着点喘,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尾音发飘。
肖红旗的手僵住了,耳朵里嗡嗡作响。
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
另一个声音,低沉中带着戏谑:“怕什么?他在雷达站那边忙得脚不沾地,这鬼天气,回来也是半夜了。”
肖红旗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窟。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怀里的玉米面硌得肋骨生疼。
雪还在下,大片大片的,落在他的军帽上,很快积了一层,他就那么站在门帘外,像个雪人,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快… 快走吧。” 周云的声音带着慌乱,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黏糊。
“急什么?” 只昌黎轻笑一声,“让我再亲一口…”后面的话被什么堵住了,接着是布料拉扯的声音。
肖红旗感觉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喘不上气来,他目眦欲裂,猛地推开了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怪响,像在这寂静的雪天里划开了一道口子。
屋里的景象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眼睛里。
周云背对着门,棉袄脱了一半,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红毛衣,肩膀一耸一耸的,只昌黎站在她面前,手还搭在周云的衣服上,听到动静猛地抬头,看到肖红旗时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空气瞬间凝固。
窗外的风雪声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呜呜地灌满了整个屋子,却吹不散那股让人窒息的尴尬和暧昧。
周云猛地回过头,脸煞白,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见了鬼。
她慌忙把棉袄往身上拉,可手抖得厉害,半天都扣不上扣子,毛衣的领口歪着,露出脖颈间一片不正常的红,像被谁用嘴吮出来的,在苍白的皮肤映衬下,刺眼得很。
“红… 红旗?”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只昌黎反应过来,手猛地缩回去,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老肖?你… 你怎么回来了?” 他下意识地往门口退,脚底下被凳子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陈建军没看他,眼睛死死盯着秀兰脖颈间的那片红,像要在上面烧出两个洞来,那片红像活的一样,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刺得他眼睛生疼,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有无数只小锤子在里面敲。
他怀里的玉米面袋子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粗麻布裂开个小口,金黄的玉米面簌簌地漏出来,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可他没心思管这个,满脑子都是刚才在门外听到的话。
“我怎么不能回来?” 肖红旗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这是我家,我回自己家,还要看谁的脸色?”
只昌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嗫嚅着:“老肖,你别误会,我… 我就是来看看嫂子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这不是大雪封路吗……”
“帮忙?” 肖红旗猛地转过头,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他的个子比只昌黎高半个头,此刻往前一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帮忙帮到让我媳妇脱棉袄?帮忙帮到啃她脖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狠劲,像寒冬里的冰锥,直扎人心。
只昌黎被他看得一缩脖子,往后又退了一步,撞到了桌子,桌上的搪瓷缸子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摔出个豁口。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云突然尖叫起来,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上结成了小冰粒。“红旗,你听我解释…”
肖红旗视线朝着两人身后看去,落到在炕上睡的不省人事的孩子身上,更是气愤不已。
他的眼睛还是红的,看向周云里面翻涌着愤怒、失望,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像刀子一样割得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