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露露用冻得通红的手推开门时,西北风正卷着雪沫子往门缝里钻。
她跺掉棉鞋上的积雪,鼻尖立刻被屋里煤炉的热气烘得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露露回来啦?” 厨房传来邢秀妍的大嗓门,紧跟着门帘一挑,邢秀妍端着铝盆出来,“俺把白菜剁好了,你看看这馅儿调得成不?”
宁露露搓着冻僵的耳朵凑过去,大盆里白菜馅儿拌着剁碎的猪油渣,油星子在昏黄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秀妍姐你这手艺,跟国营食堂大师傅有的一拼。” 她笑着往灶膛添了块煤,蓝火苗 “腾” 地舔上炉壁,“家里正好?了猪油,俺拿了点猪油渣掺进去。”
沈娇娇这时也掀帘进来,怀里抱着个军绿色挎包,帆布边角都磨白了。
“可算赶上了!” 她拍着胸口喘气,棉帽上的雪化成水顺着鬓角往下淌,“刚去服务社换酒,碰上通信连的小周,非说他那瓶伊犁特是他爸从新疆捎来的,硬塞给我换了瓶高粱白。”
宁露露眼尖,一眼瞥见挎包里露出的玻璃瓶颈:“哟,这度数可不低,你家陆瑾城让你喝?”
“他今晚带着豆豆值班。”沈娇娇把酒瓶往桌上一墩,红扑扑的脸上漾起狡黠的笑,“再说了,咱们仨的事,他管得着?”
邢秀妍正往面盆里倒温水,闻言噗嗤笑出声:“就是,咱们姐妹的事情,老爷们少管。”
“哈哈哈哈。”
三人顿时笑作一团。
邢秀妍已经把饺子馅儿拌好了,正往面团上撒面粉:“要说还是咱北方好,冬天有饺子吃。不像我俺们家那口子,南方人,总念叨着要吃汤圆。”
“等有时间,我教你做芝麻馅汤圆,还有花生馅的....” 宁露露擀着面皮,擀面杖在案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我之前跟人学过。”看美食视频学的也是学。
“那感情好。”
“露露你会的可真多。”
三个女人围在案板前,很快就包好了一排排饺子。
宁露露包的饺子个个饱满,像小元宝似的,沈娇娇包的则小巧玲珑,捏着精致的花边,邢秀妍包的最实在,馅儿多皮厚,一看就顶饿。
水很快烧开了,宁露露把饺子下进锅里,白胖的饺子在沸水里翻滚着,不一会儿,第一锅饺子就煮好了,盛在大粗瓷碗里,冒着腾腾的热气。
“秀妍姐,给婶子送一碗过去尝尝鲜。”
邢秀妍用围裙擦了擦手,笑呵呵的开口:“俺可不跟你客气了。”说着就拿起挂在一旁的军大衣和帽子穿戴好,端着大碗朝着隔壁小跑过去。
宁露露和沈娇娇对视一眼,宁露露眨了眨眼睛笑着开口:“你家那口子那份还煮吗?”
沈娇娇笑吟吟的摇头,“不用,弄点生的就行,想吃什么时候煮都可以。”说着沾着面粉的手一挥,放在一旁的生饺子顿时消失不见。
除了饺子,还有红烧肉,凉拌菜,拍黄瓜....
菜都端上炕桌的时候沈娇娇已经把酒瓶打开了,高粱酒的辛辣味和青梅酒的清甜味混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
“来,先喝一个!” 她举起大碗,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三个酒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高粱酒入喉辛辣,呛得宁露露直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这酒劲儿也太大了。” 她抹着眼泪笑着开口。
邢秀妍抿了一口青梅酒,咂咂嘴说:“还是这个好,甜丝丝的,有股子果香。”
沈娇娇夹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烫得直呼气:“这可是正宗高粱酒。” 咬了一口,眼睛一亮:“秀妍嫂子调的馅真香!比食堂做的好吃多了。”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手艺。” 邢秀妍得意地扬起下巴。
宁露露夹了一个饺子放在嘴里,笑着开口:“吃惯了秀妍姐调的馅,再吃我自己调的总不是那个味儿。”
邢秀妍憨厚一笑:“这还不简单,俺把方子交给你,实在不行想吃的时候就喊俺,反正离得也不远。”
“嘿嘿嘿嘿,那我可不跟你客气了。” 宁露露放下酒杯,给邢秀妍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
“我到时候也来偷师学艺,哈哈哈,到时候你们可别撵我走。”沈娇娇也给邢秀妍和宁露露一人夹了一块红烧肉。
邢秀妍夹起红烧肉大口吃着:“这说的啥话,也不是啥配方,家家户户都是这么做的,俺从小吃到大。”
“那可不一样,别人做的就是没有你做的好吃。”
“就是,同样的步骤和食材,换了个人就换了个味道。”
邢秀妍被她们说得心里暖暖的,又给每人倒了杯酒:“来,不说这个了,喝酒。”
酒过三巡,三个女人的脸都红扑扑的。
窗外的风雪好像更大了,呜呜地刮着,屋里的煤炉烧得正旺,映着三个女人的笑脸,显得格外温馨。
“说真的,” 邢秀妍放下酒杯,眼神有些迷离,“有时候俺真挺想家的,就连俺娘做的玉米糊糊俺都想....”
沈娇娇也叹了口气:“谁不是呢....”
宁露露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刚随军那会儿,也天天想家,后来慢慢就习惯了,这里有你们,有成斯年,也是家。”
“是啊,这里也是咱们的家。” 邢秀妍拿起酒瓶,又给每人倒了些酒,“来,为咱们这个家,干杯!”
“干杯!”
三个酒杯再次碰到一起,这一次,声音格外响亮。
不知喝了多久,酒瓶一个个空了下去。
沈娇娇最先撑不住,趴在桌上打起了小呼噜。
宁露露也好不到哪儿去,脑袋一点一点的,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邢秀妍虽然也晕乎乎的,但还保持着一丝清醒,她挣扎着站起来,把两个姐妹扶到炕上躺好,盖上厚厚的棉被。
做完这一切,她也再也撑不住了,一头栽倒在炕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窗外的风雪还在继续,但屋里的暖意却丝毫未减,三个女人挤在一张炕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第二天早上,宁露露是被“咚咚咚”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沈娇娇和邢秀妍还在酣睡,炕头一片狼藉,空酒瓶倒了一地。
“宁嫂子,你醒着没?” 陆瑾城的声音裹着雪粒撞在门板上。
宁露露套上衣服,拢了拢碎发,穿戴整齐走到院中,猛地拉开门,寒气瞬间灌进领口。
就见陆瑾城穿着军大衣,裹着一身寒气站在雪地里,军帽上的白霜落了一地,帽檐下的脸冻得有些发紫。
“怎么回事?” 宁露露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目光扫过家属院主干道,十几个身影正踩着积雪来回晃动。
陆瑾城抿了抿唇:“嫂子,娇娇在你这吗?”
宁露露点点头:“在在在,我去喊她。”
沈娇娇同样睡眼惺忪的走出来,一副没睡好的样子,看见陆瑾城抬了抬眼皮,朝他身上靠去,小声嘟囔着:“不是说不用来接我吗?怎么还是来了?”
陆瑾城扶稳沈娇娇,抿了抿唇,沉声开口:“娇娇,豆豆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