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指腹蹭过袖中冰凉的剑鞘——张将军虽额头还沾着汗,脊背却已重新挺直,那双原本慌乱的眼睛里,正一点点浮出狠厉。他太清楚这种眼神了,是困兽被逼到绝境时,要拉着人同归于尽的疯狂。朝堂上的议论声像团乱麻,缠绕着殿内的铜铃轻响,林羽深吸一口气,指尖抵着掌心,强迫自己冷静:这场反击,张将军必定蓄谋已久。
果然,张将军突然往前踏了一步,铠甲碰撞的“哐当”声瞬间压过了议论声。他抬手抹掉脸上的汗,嘴角却勾起一抹刻意的冷笑,眼神扫过百官时,刻意加重了语气:“诸位大人莫要被他骗了!林羽这小子,不过是个被贬的穷酸谋士,哪来的本事拿到‘证据’?这些信定是他模仿我的字迹伪造的,就是想诬陷我通敌,好趁机踩着我的名头往上爬!”
他说这话时,故意挺了挺胸,右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拇指反复摩挲着刀鞘上的花纹——那是他平日在军中摆威风的习惯,此刻做来,竟真有几分“被冤枉的忠臣”模样。
林羽正要开口,张将军却猛地转头瞪向他,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倒是你林羽,前几日偷偷摸摸去城外见叛军信使,被我的人瞧得真切!你说你是去查线索,谁知道你是不是在传递军情?如今又弄出这些假信,怕不是想把通敌的罪名扣在我头上,好掩盖你自己的勾当!”
“轰”的一声,朝堂上彻底乱了。原本偏向林羽的几个官员,此刻也皱起了眉,眼神里多了几分迟疑;那些本就依附张将军的权贵,更是立刻炸开了锅。一个尖脸的户部侍郎往前凑了凑,声音又尖又细:“对啊!一个草民哪能随便进出宫?说不定他早就通了宫里的人,这都是一场早就布好的局!”
“一派胡言!”之前为林羽说话的白发老臣气得胡子发抖,指着张将军道,“你说林羽见叛军信使,可有证据?倒是你,私印盖在信上,证人也在场,难不成都是假的?”
张将军早有准备,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向侍卫:“这是我的人在城外捡到的,上面写着‘十五送粮’,笔迹和林羽平日写的一模一样!他就是想栽赃我,自己却按着这纸条给叛军送粮!”
林羽瞥了眼那张纸条,心中冷笑——那字迹模仿得确实有几分像,可他惯用的狼毫笔锋偏细,纸条上的字却带着几分粗钝,显然是用兼毫笔写的。可此刻朝堂上乱作一团,没人会仔细分辨这些细节。他深吸一口气,往前一步,声音清亮得盖过议论声:“张将军,我若真要通敌,何必在朝堂上揭穿你?直接等着叛军破城便是!况且,李老卒亲眼见你派亲信送粮,你敢说他也是我买通的?”
“谁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张将军梗着脖子,眼神却有些闪躲,“那老东西说不定是记恨我当年没给他升官,故意来诬陷我!”
李老卒站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将军的手都在颤:“你……你胡说!我当年若不是跑得快,早就被你派来的人杀了!你敢说去年冬天,你没让你表弟往西山的叛军大营送过三车粮草?”
这话一出,张将军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他没料到李老卒会把表弟搬出来。可他很快又稳住心神,怒喝道:“你这老糊涂!我表弟去年冬天一直在府里养病,哪来的功夫去送粮?你再敢胡说,我定治你个诽谤之罪!”
朝堂上的气氛像拉到极致的弓弦,一边是林羽带着证人据理力争,一边是张将军拿着伪造的纸条反咬,百官分成两派,吵得面红耳赤。之前沉默的吏部尚书终于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疲惫:“此事牵扯太大,既无确凿证据定张将军的罪,也不能证明林羽清白……依老夫看,不如先将两人都禁足,再派专人去查,免得再生事端。”
“不行!”林羽和张将军几乎同时开口。林羽急得额角冒了汗——叛军随时可能进攻,禁足一日,就多一分危险;张将军则是怕夜长梦多,万一查到他表弟头上,一切就完了。他立刻道:“尚书大人!林羽这小子心思歹毒,若不先把他关起来,指不定还会搞出什么乱子!我愿交出兵符,配合调查,只求先稳住长安局势!”
这话看似恳切,实则是在以退为进——他料定陛下不会真收他的兵符,毕竟长安城外的守军还得靠他统领。
林羽看着张将军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心中寒意渐生。他知道,“禁足调查”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借口,张将军定会趁这段时间销毁证据,甚至对李老卒下手。可此刻百官大多倾向于“从长计议”,他就算据理力争,也未必能扭转局面。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太监的通报:“柳先生求见——”
林羽心中一动,抬眼看向殿门。张将军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去——他最忌惮的就是柳先生,那位前朝御史手里,说不定藏着他当年贪墨军粮的旧账。
殿门被推开,柳先生拄着枣木拐杖,一步步走了进来。老人头发花白,却腰板挺直,眼神扫过朝堂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走到大殿中央,对着上方的龙椅拱了拱手,随即转头看向张将军,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张将军说去年冬天表弟在府中养病?可我怎么听说,你表弟那几日,天天往城外的鹰嘴洞跑?”
张将军的脸“唰”地一下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竟说不出一句话来。林羽心中一松,知道这场反击,他们终于占了上风。可他也清楚,张将军绝不会就此罢休,这场朝堂风波,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