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最后的汇演结束哨声吹响的那一刻，整个操场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雷，瞬间从极致的纪律严明切换成了沸腾的狂欢。
帽子被抛向空中，迷彩服们拥抱、跳跃、欢呼，将半个月积攒的汗水、疲惫和压抑尽情释放。
方一凡咧着嘴，和室友勾肩搭背地鬼哭狼嚎，感觉整个人轻快得能原地起飞。
黑得发亮的脸庞上，汗水淌出一道道清晰的痕迹，却掩不住那灿烂的笑容和终于解脱的兴奋。他正琢磨着是先去洗个长达一小时的澡，还是立刻冲出去大吃一顿犒劳自己快被食堂折磨废掉的胃，手机却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喂？妈！汇演刚结束！你儿子没给你丢人吧？”他接起电话，声音还带着嚎叫后的沙哑和未尽的笑意。
电话那头却不是童文洁熟悉的声音，而是快递驿站工作人员不耐烦的催促：“方一凡吗？有你的快递，北京来的，挺大一盒，赶紧来拿一下，快下班了！”
北京？
方一凡眼睛一亮，心里美滋滋地想：肯定是亲爱的童文洁女士，心疼儿子军训受苦，寄来了什么爱心补给！牛肉干？肉脯？
还是她新学的什么秘制酱料？
他立刻把洗澡吃饭抛诸脑后，跟室友打了声招呼，脚下生风地冲向校门口的快递驿站。
一路上，他脑子里已经把“童文洁女士的爱心包裹”里里外外幻想了个遍。
然而，当他从快递员手里接过那个不算太大但包装得十分仔细的纸盒时，却愣了一下。
寄件人信息栏上，清晰地打印着三个字。
乔英子。
不是他亲爱的妈妈。
而是英子！
方一凡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盒子，脚步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半个月的军训糙汉模式瞬间下线，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喜、期待和某种柔软的情绪包裹了他。他甚至没顾得上和驿站大叔道谢，就抱着盒子，一路小跑地冲回了宿舍。
宿舍里，其他室友还没回来，空无一人。
方一凡反手关上门，甚至下意识地做了个深呼吸，这才把盒子轻轻放在自己的书桌上。
灯光下，盒子的胶带封得一丝不苟，边角都处理得干干净净，透着一股乔英子式的认真和细致。他几乎是屏住呼吸，找出小刀，小心翼翼地沿着胶带划开，动作轻柔得完全不像他平时的毛手毛脚。
纸盒打开，里面是塞得满满的缓冲气泡膜。拨开那些塑料膜，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对折的、素雅的卡片。
方一凡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他先没去看盒子里的东西，而是郑重地，甚至带着点虔诚地拿起了那张卡片。
卡片是淡淡的蓝色，上面印着细碎的星辰图案。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
里面的字迹，瞬间抓住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那不是乔英子曾经清秀工整字迹。
眼前的字，笔画略显生硬，结构似乎还在寻找着最佳的平衡点，一些撇捺的末端甚至能看出细微的、不受控制的抖动，使得整个字体看起来比从前要稍微大一些，也拙朴一些。
但是！
这字迹是清晰的，是工整的！
是一笔一划认真书写出来的！
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扭曲如蚯蚓、难以辨认的艰难感！
每一个字都稳稳地立在横线上，透着一股咬牙坚持的倔强和令人惊叹的进步！
方一凡的瞳孔微微放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卡片上微微凸起的墨痕，胸腔里涌上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眼眶。
他逐字逐句地读下去：
方大明星， 恭喜结束军训。
未来的大明星对自己的脸好点。
不然就成不了大明星了。
落款是——乔英子。
短短三行字，方一凡却反复看了好几遍。他能想象出她握着笔，如何凝神聚气，如何与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指抗争，才写下这每一个看似轻松调侃的字句。
这不是普通的祝福卡片，这是一份沉甸甸的、无声的进度报告，是她用尽全力向他发出的信号：看，我没有停下，我在努力跟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和心疼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淹没。
他猛地吸了吸鼻子，把那股酸涩感强压下去，嘴角却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
直到这时，他才将目光投向盒子里的东西。
是一套男士护肤产品，看起来价格不菲，包装精致。洗面奶、爽肤水、乳液、还有一盒主打美白修复的面霜。旁边甚至还贴心地放了一盒独立包装的补水面膜。
方一凡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粗糙黑亮的脸颊，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嚯！这是真嫌弃我黑了啊？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就被更深沉的、如同暖流般的理解所取代。他拿起那盒美白霜，又看了看那张卡片，忽然就全明白了。
这哪里是嫌弃？
这分明是她最笨拙又最真诚的关心。
是她看到他军训的辛苦，看到他晒黑受累，却无法在身边做些什么，只能用这种方式，小心翼翼地、用她正在恢复的力量，来表达她的牵挂和支持。
“未来的大明星” 她记得他的梦想，并用这种方式在鼓励他，也像是在彼此打气。
方一凡觉得手里的护肤套装重逾千斤。这不仅仅是一份礼物，这是乔英子砸开她坚硬外壳，努力伸出来触碰他的手。
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甚至顾不上仔细研究那些瓶瓶罐罐都是干嘛用的，一把抓起手机，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几乎是秒速找到了乔英子的视频通话请求，用力按了下去。
等待接通的嘟嘟声每响一下，都敲在他的心尖上。他脑子里飞快地组织着语言，想着第一句该说什么，是谢谢？是夸她字写得好？还是告诉她礼物他特别喜欢？
电话被接通的瞬间，屏幕那端出现了乔英子的脸。她正在书桌前，台灯的光线柔和地打在她脸上，能看出些许疲惫，但眼神清澈，正带着一点询问望向他。
“英子！”方一凡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他迫不及待地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了那张摊开的卡片和桌上的护肤品，“我收到了！你的快递！我刚拿到！”
乔英子看着屏幕里他激动得有些泛红的脸庞，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弯起一个略带羞涩的弧度。
“方猴儿，你...”她似乎想问他喜不喜欢，但话没说完，就被方一凡连珠炮似的打断了。
“你的字！”
方一凡把镜头怼到卡片上，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叹和骄傲，“你看到没有！写得太好了！真的！进步神速！这字！这排版！绝了！比我写得都工整了！你怎么练的啊？太牛了英子！”
他夸得天花乱坠，恨不得把世间所有赞美之词都堆砌上去。
乔英子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声音轻轻的，“还...还好。慢慢写...就可以”
“还有这个！”方一凡又把镜头扫向那套护肤品，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护肤品！美白霜！哎呀！我们英子也太贴心了吧！是不是看我黑得没法看了？担心我以后当不了大明星，赚不了钱养...咳咳...”他及时刹住车，差点嘴瓢，赶紧改口，“没法请客吃饭了是吧！”
他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着，眼眶却悄悄红了。他吸了吸鼻子，看着屏幕里那个安静的女孩，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变得无比认真和温柔：“谢谢啊，英子。真的...我太喜欢了。我以后肯定天天用！严格护肤！绝对不辜负组织的期望！保证很快白回来，比以前还帅！”
乔英子看着他搞怪又认真的保证，忍不住笑了一下。她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方一凡兴奋地跟她描述军训结束的狂欢，炫耀自己没晕倒没掉队，乔英子则安静地听着，偶尔问一两个简短的问题。
通话的最后，方一凡看着屏幕里女孩柔和的眉眼，心里被一种饱胀的幸福感填满。他忽然特别郑重地说：
“英子。”
“嗯？”
“你也要好好的。继续好好写字，好好吃饭，好好复健。”
“嗯。”
“我们都一步一步来。”
“好。”
视频挂断。宿舍里重新安静下来。
方一凡却久久没有动弹。他低头，再次拿起那张卡片，指尖轻轻抚过“乔英子”那三个依旧能看出些许努力痕迹却又无比坚定的签名。
然后，他站起身，拿起那盒美白面膜，拆开一片，学着包装上的说明，笨拙却异常认真地把那张冰凉的面膜贴在了自己晒得黝黑的脸上。
清凉的触感瞬间包裹了皮肤，舒服得他喟叹一声。
他就顶着一张白色的面膜，靠在椅子上，拿起手机，对着桌上那套护肤品和那张卡片，找了好几个角度，拍了一张自认为非常“帅气”的照片，然后发了一条朋友圈：
收到某位同学的硬核关爱！从此方大明星的颜值由乔学霸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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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一切，他才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感受着面膜的滋润，心里默默地想：南京的秋天，好像真的来了。而有些约定，正在一步一步，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