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剑门的官道上。
晋王董景珍骑在战马上,面色沉郁如水。
他身后的队伍,人数不过五千,且多是老弱,士气低落,行进间毫无锐气可言。
萧铣果然只给了他这么一点可怜的兵力,粮草也只配备了区区十日的量,美其名曰“成都粮草亦不充裕,待晋王抵达剑门,后续自当补上”。
骗鬼的鬼话!
董景珍心中冷笑,萧铣这是巴不得他赶紧去死,最好能死在唐军手里,或者因为粮尽兵溃而被乱兵所杀。
“王爷……”
身旁一名跟随他多年的副将驱马靠近,声音低沉,充满了愤懑和不平。
“陛下……萧铣这分明是要置您于死地啊!就凭这点人马,如何能救剑门?如何能挡唐军?咱们……咱们不如……”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董景珍猛地瞪了他一眼,目光锐利如刀,厉声道:“住口!此话休要再提!我董景珍深受……深受梁王之恩,岂能做那不忠不义之事?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本王亦当一往无前!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务必尽快赶到剑门!”
他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心中却是一片悲凉。
不忠不义?萧铣何时对他有恩?
猜忌、打压、算计便是恩吗?
他只是不能退,也不能反。
一旦后退或反叛,便坐实了萧铣对他的污蔑,成了人人唾弃的叛臣,更给了萧铣光明正大剿杀他家族的借口。
如今,他唯有向前,战死沙场,或许还能保全一个忠臣的名声,或许……还能让萧铣看在他为国捐躯的份上,放过他的家小。
这是何等的悲哀与无奈!
队伍沉默地在险峻的蜀道上行进着,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每一个士兵都感受到了前途的渺茫和主将低沉的情绪,更是提不起丝毫斗志。
当他们终于遥遥望见剑门关那如同天门般巍峨耸立的轮廓时,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绝望。
关墙上旗帜散乱,守军士兵探头探脑,脸上写满了惊恐,毫无严阵以待的肃杀之气。
而关前远处,唐军连营旌旗招展,军容鼎盛,一股无形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唉……”董景珍在心中长长叹息一声。
他知道,自己恐怕是来得太晚了,或者说,从一开始,这就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他整顿了一下盔甲,努力挺直腰背,试图恢复一些往日的气势,沉声道:“通传关内守将,晋王董景珍奉王命前来增援,速开城门!”
…………
【剑门关】
月黑风高,凛冽的山风如同鬼哭,穿梭在剑门关两侧陡峭的崖壁之间。
侯君集率领着三十名精心挑选的玄甲军锐士,如同融入黑暗的幽灵,在冉安昌派来的向导带领下,悄无声息地偏离了主道,钻入了一条几乎被荆棘藤蔓完全覆盖的险峻小路。
这条所谓的“猿猱道”,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猿猴攀援的痕迹。
最险要处,近乎垂直的峭壁上,只有一些浅浅的岩石缝隙和突出的棱角可供借力。
脚下便是万丈深渊,云雾在下方翻滚,看一眼都令人头晕目眩。
“都把招子放亮点!手脚给老子麻利点!抓紧绳索!谁要是失手掉下去,老子可没工夫给你收尸!”
侯君集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叮嘱着,他自己也紧紧贴着岩壁,小心翼翼地挪动着。
精锐如玄甲军,在这种天险面前,也显得无比渺小和艰难。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将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脚之上,依靠着飞爪和绳索,一点点向上艰难挪动。
汗水浸透了内衫,又被寒风吹得冰凉,肌肉因极度紧张而酸痛颤抖。
但他们没有退缩。
这些人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卒,深知此战的重要性,更渴望建功立业。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有人几乎要力竭之时,最上面的向导终于发出了轻微的讯号——快到顶了!
众人精神一振,奋力完成最后一段攀爬。
当侯君集最后一个翻上崖顶,瘫倒在地大口喘气时,他发现他们正处于剑门关侧后方的一处极其隐蔽的悬崖平台上。
向下望去,甚至可以隐约看到关墙后蜀军巡逻兵举着的火把光芒,以及更远处唐军大营连绵的灯火!
“他娘的……总算是上来了……”侯君集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他在攀爬时嘴唇都被峭壁上的尖锐岩石磕破了。
“休息一刻钟!检查兵器,准备火折子!听我号令,便杀下去,放火!给秦将军发信号!”
三十名锐士默默点头,抓紧时间恢复体力,检查着横刀、弩箭和引火之物,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凶光。
与此同时,剑门关正面,秦琼和长孙无忌早已做好了总攻的一切准备。
营火大部分已被熄灭,士兵们隐藏在黑暗之中,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等待着那决定性的信号。
那十名火枪兵也被安排在了阵前最突出的位置。
秦琼特意吩咐他们:“待会儿侯将军那边信号一发,关内必然大乱。你们便对着关楼上人影密集处,齐射一轮!不必求精准,但求声势骇人,震慑敌胆即可!射完后立刻后退,保护自身安全!”
“遵命!”
十名老兵紧张地检查着那几十支精心挑选出的、看似状态最好的击发枪,心中默默祈祷这次可千万别再炸膛或者哑火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
剑门关后,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和冲天的火光!
“杀啊!”
“唐军从后面上来啦!”
“粮仓着火了!”
侯君集带着三十名锐士,如同神兵天降,在关内守军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了!
他们人数虽少,但个个悍勇无比,又是趁乱袭击,顿时在关内制造了巨大的混乱!
许多蜀军从睡梦中惊醒,根本搞不清状况,只见四处火起,喊杀声仿佛来自四面八方,顿时炸营,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自相践踏者不知凡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