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父刃相向
前厅内,死咒的阴冷余波似乎仍在空气中弥漫,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楚清玄的清辉暂时驱散了致命的诅咒,苏正阳与柳含烟脱离了即刻殒命的危险,但神魂遭受的重创并非短时间内能够恢复。柳含烟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如纸。苏正阳虽勉强站稳,但脸色灰败,眼神涣散,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那支撑了他大半生的、属于族长的威严与沉稳,已然支离破碎。
他的目光,艰难地从昏迷的妻子身上移开,缓缓地、颤抖地,落在了那个刚刚用身体为他们挡下死咒的身影上——他的长子,苏墨寒。
苏墨寒的状态同样糟糕。硬抗死咒与魔念反噬,虽在楚清玄帮助下稳住意识,但脸色惨白,气息紊乱,周身那不受控制的魔气依旧缭绕不散,混合着方才激斗留下的血腥味,构成一幅极具冲击力的、近乎邪异的画面。尤其是那双眼睛,因痛苦与挣扎而布满血丝,深处那一点混沌之色在魔气的映衬下,更显妖异莫测。
就是这双眼睛,这身魔气,方才悍然挡在了他们身前,撕碎了偷袭的敌人,吞噬了致命的毒雾。
也是这双眼睛,这身魔气,在不久之前,挖走了三子的至尊骨,叛族而出,手上沾满了苏家护卫的鲜血。
真与假,恩与仇,守护与伤害,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以最残酷的方式交织、碰撞,将苏正阳本就受创的神智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看着苏墨寒,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儿子,看着那身怎么都无法洗脱的、属于“魔”的标志,巨大的悲痛、后怕、茫然、以及那被死咒引动、深植于心的、对“魔”的恐惧,如同沸腾的岩浆,终于冲垮了他最后的理智堤坝。
“魔……果然是魔……”苏正阳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他死死盯着苏墨寒,“你回来了……可你这身魔气……如何能消?今日你能挡死咒,他日魔性大发,谁又能阻你?!苏家……苏家岂能容魔?!”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苏正阳竟猛地抽出腰间佩刀——那柄象征着苏家族长权威、斩过无数敌人的灵刀“断岳”,刀锋直指苏墨寒!
刀身嗡鸣,寒光凛冽,映照着苏正阳那张扭曲着痛苦与决绝的脸庞。
“爹!不可!”苏明轩失声惊呼,想要上前阻拦。
就连楚清玄,琉璃灰的眸子也微微一凝。
苏墨寒怔怔地看着那指向自己的、冰冷的刀锋,看着父亲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恐惧与排斥,一颗心仿佛瞬间被浸入了万载寒冰之中,连周身躁动的魔气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他拼死赶回,浴血奋战,硬抗死咒,为的是什么?
换来的,竟是至亲的刀兵相向?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与苦涩,如同毒藤般迅速缠绕了他的心脏,比那死咒带来的痛苦更加刺骨钻心。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如同被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解释,所有的苦衷,在父亲那充满恐惧的刀锋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出去!”苏正阳握刀的手在剧烈颤抖,声音却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坚决,“离开苏家!永远不要再回来!否则……否则我……”
那“杀”字,他终究无法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说出口,但那决绝的态度,已然表明了一切。
信任的塔楼,在真相与恐惧的冲击下,彻底崩塌。至亲的裂痕,深可见骨。
清辉为界
就在这父子对峙、气氛绝望凝固的刹那——
一抹清冷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插入了苏正阳与苏墨寒之间。
楚清玄白衣胜雪,神色平静无波,仿佛眼前这父子相残的悲剧并未在他心中掀起丝毫涟漪。他只是轻轻抬起了手,伸出两根修长如玉的手指,精准无误地夹住了苏正阳那颤抖的刀锋。
动作轻描淡写,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那嗡鸣的“断岳”灵刀,在他指尖瞬间静止,所有的杀气与灵光都被一股更加浩瀚磅礴的清辉道韵轻易压制、抚平。
“苏族长,”楚清玄的声音清冷如常,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心神受创,易被邪念所乘。冷静。”
他指尖微震,一股温和却坚定的清辉顺着刀身渡入苏正阳体内,瞬间抚平了他激荡的气血与混乱的神魂,也让他那被恐惧和悲痛冲昏的头脑,恢复了一丝清明。
苏正阳猛地一震,看着自己被轻易制住的刀,再看看楚清玄那平静无波的脸,一股巨大的羞愧与无力感涌上心头,踉跄着后退两步,手中的“断岳”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双手捂脸,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至极的呜咽。
楚清玄这才缓缓转身,看向一旁僵立原地、周身魔气因心绪剧烈波动而再次隐隐躁动的苏墨寒。
四目相对。
苏墨寒那双猩红的、带着血丝与混沌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化解的痛楚、冰封的绝望,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祈求。
楚清玄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周身那混乱却坚韧的魔气,看着他眼底深处那不曾熄灭的守护执念,看着他与这所谓“正道”、与至亲之间那仿佛无法跨越的鸿沟。
片刻的沉默后,在苏家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楚清玄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体内的魔气与隐患,非寻常手段可解,亦非苏家眼下所能容纳。”
这话,是对苏正阳,也是对所有人说的,冷静地陈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随即,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苏墨寒身上,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苏墨寒,你可愿随我离开?”
离开苏家,离开这片给予他生命却也带给他无尽痛苦与排斥的土地。
“入我清虚门镇魔狱,”楚清玄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之事,“以清虚秘法,涤荡魔煞,固守本心。待魔性尽除,初心不改,自有再见之日。”
清虚门!镇魔狱!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悲痛中的苏正阳和一旁心急如焚的苏明轩!
清虚门乃是正道魁首,其镇魔狱更是闻名天下的囚禁、净化邪魔之地!进入那里,几乎等同于被正道所囚禁!楚清玄此举,是何意?是庇护?是囚禁?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审判?
苏墨寒也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楚清玄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去清虚门的镇魔狱?那地方……他下意识地想要抗拒,那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华丽的牢笼。
但当他接触到楚清玄那双琉璃灰的、平静却深邃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时,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囚禁,至少不完全是。
这是一种保护,一种隔离,一种……在绝境中为他提供的、或许唯一的、能够暂时摆脱系统与魔念反复折磨,并寻求一线解脱可能的……途径。
以楚清玄的身份和实力,根本无需如此迂回,若真想囚禁或审判他,直接出手便是。他提出“镇魔狱”,更像是一种对苏家、对正道的交代,同时,也给了他一个相对安全的“避难所”和寻求解决之法的机会。
跟他走……相信他……
这个念头在心中升起,带着巨大的不确定性与风险,却也带着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望。
苏墨寒死死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他看了一眼痛苦不堪的父亲,看了一眼昏迷的母亲,看了一眼满目担忧的四弟,最后,目光重新回到楚清玄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翻腾与挣扎,声音沙哑却清晰:
“好。我跟你走。”
宿命之线
就在苏墨寒做出决定的这一刹那——
醉梦草庐内,苏清瑶手中的灵犀阵盘再次毫无征兆地疯狂闪烁起来!这一次,不再是接收情绪,而是仿佛被某种巨大的、无形的力量强行接通!
阵盘上光芒扭曲,竟隐约浮现出两个极其模糊的、由光点构成的人形轮廓!一个玄色,魔气缭绕,一个白色,清辉淡淡。两者之间,仿佛有一根极其细微、却坚韧无比的亮线,骤然连接、绷紧!
“哇!什么鬼?!”苏清瑶吓得差点把阵盘扔出去,这破阵法怎么还带自动视频通话功能的?!虽然画面糊得跟打了马赛克一样!
而远在静憩之园。
一直静立于净灵泉边的汐,那星光般的眼眸中,仿佛有亿万星辰生灭。她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极其细微、却凝聚着庞大生机的乳白色星光悄然浮现,跨越了无尽空间,无声无息地没入了……楚清玄那即将带着苏墨寒离开的背影之中,悄然缠绕于那根无形的因果线上,如同一个无声的祝福与……标记。
“宿命之线已牵……”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怅惘与期待,“清辉与混沌……望你们……能走出不同的结局……”
苏府·离别之刻
楚清玄得到苏墨寒的答复,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袖袍一拂,一股柔和的清辉卷起苏墨寒,两人身影化作一道流光,瞬间便消失在苏府上空,甚至没有给苏家人留下任何道别的时间。
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前厅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苏正阳压抑的哭声,苏明轩疲惫而复杂的叹息,还有那满地的狼藉与尚未散尽的、诉说着方才惊心动魄的淡淡血腥与焦糊味。
一场大劫,似乎暂时落幕。
但留下的,是更深的创伤,更复杂的局面,与一个无法预料的未来。
苏墨寒,随楚清玄而去,前路是未知的镇魔狱,是救赎,还是更深沉的磨砺?
苏家的危机,真的就此解除了吗?
万丹谷与幽冥殿,岂会善罢甘休?
所有人的心中,都沉甸甸地压着这些疑问。
而此刻,远去的清辉之中,苏墨寒最后回望了一眼那逐渐缩小的、承载了他所有爱恨悲欢的苏家轮廓,眼中所有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冰冷的坚毅。
无论前路如何,他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得更强,必须……找到彻底摆脱这一切的方法。
为了自己,也为了,终有一日,能真正归来。
下章预告[清辉遁破长空,前路是仙门亦是牢笼?楚清玄的沉默与苏墨寒的决绝。
镇魔狱非想象之景,清虚门内暗流早已涌动。一句“道枢有疑”石破天惊!
苏家废墟之上,苏明轩扛起危局,苏清瑶的阵盘再显异象,而万丹谷的报复已悄然换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