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复回头望了眼鹅山堡方向,心口像被粗绳勒着,连呼吸都带着滞涩感。
踏营哨要是找到暗渠入口,百姓就危险了;而且就算加了野果蜂蜜,粮食也只够再撑三天,宋兵强攻还是难顶。
走了约莫一刻钟,到了后山密道入口——藤蔓遮着的山洞,藤蔓上还长着细密的小刺,只容一人侧身通过。
老秦先钻进去探路,脑袋差点撞在凹凸的洞壁上,闷声道:“里面安全,直通鹅山堡石墙后。”
曹复让张伯和小石头先钻,小石头钻的时候衣角被藤蔓勾住,扯得他“哎哟”一声轻呼。
萧山紧跟着进去,曹复断后,刚迈脚就被刺扎了手背,渗出点血珠。
洞壁湿漉漉的,水珠顺着石缝“滴答”落下,砸在碎石上。
混着前面的脚步声,在洞里格外清晰,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放大了好几倍,显得格外突兀。
快到密道出口时,突然听见外面“咔嚓”一声脆响——是藤蔓被拨开的声音!
密道出口的藤蔓跟着“哗啦”晃动,曹复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脚像钉在原地似的僵住。
后背伤口被冷汗浸得发黏,像贴了块湿泥,每呼吸一次都扯着疼,疼得他倒吸凉气。
攥着陶片的指尖泛了白,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他悄悄往后退半步,脚后跟踢到块碎石,没留神撞在萧山身上——撞得萧山手里的桑管“咚”地磕在石墙上。
两人都吓得一僵,屏住呼吸不敢动,连胸腔里的心跳声都觉得吵得慌。
“是两个哨探,正挑着藤蔓查呢。”老秦的声音压得比洞壁滴水声还轻,摸出根兽皮绳——绳头系着磨圆的鹅卵石,手指蹭到绳上的毛刺,微微皱眉。
“我绕到侧面,你们把藤蔓往两边扯,引他们进来。”
曹复点头,和萧山一起伸手拨藤蔓,指尖又被刺扎了下,渗出点血珠。
外面的微光漏进来,晃得人眼睛发花。
果然,两个穿宋兵轻甲的身影凑过来,长戈尖挑着藤蔓,甲胄的铜片“哗啦”作响:“刚才好像听见响动,别是鲁蛮子藏这儿了吧?”
老秦早贴在密道侧壁的暗槽里——那是工家留的藏人槽,窄得刚容一人。
后背蹭到湿滑的洞壁,差点滑出声,幸好及时稳住,正好把身子藏得严严实实。
等两个哨探的脚刚踏进密道半步,老秦狠拽兽皮绳,鹅卵石带着风砸在前面哨探膝盖上。
“哎哟”一声痛呼,那人腿一软往前扑,脸差点撞在粗糙的洞壁上。
曹复趁机冲上去,膝盖顶住他后背,手肘按在他脖子上,力道没控好,自己也往前趔了下。
那人瞬间没了力气,长戈“哐当”掉在地上,震得碎石子乱跳。
后面的哨探刚想喊,萧山的桑管已经戳在他腰眼上——桑管是老陶削尖的,硬得能扎进肉里。
吓得他嘴一张,话全咽回肚子,脸瞬间白得像纸。
“别出声!”曹复声音冷得像洞壁的石头,指尖捏着对方的甲胄带,“再喊扔去喂狼!”
两个哨探哆哆嗦嗦点头,被老秦用兽皮绳反绑手腕,绳子勒得太紧,疼得他们直咧嘴。
嘴里塞了揉成团的粗麻布——沾着桑芽粥的米香,比塞陶片温和些,却也堵得他们喘不过气。
“藏暗槽里,等会儿再说。”老秦把人拖进暗槽,拖的时候被哨探的甲胄绊了下,踉跄了半步。
用藤蔓挡好暗槽口,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曹复松了口气,冷汗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后背的衣服都黏成一片。
心里忍不住吐槽:“这踏营哨比村口查夜的老卒还较真,藤蔓动下都要刨根问底,幸好老秦的猎户技巧靠谱!”
张伯抱着小石头走过来,小家伙刚才攥紧张伯衣角,指节都发白了,此刻却好奇地探着脑袋:“张爷爷,他们不会跑吧?”
“不会,这暗槽就咱们知道。”张伯摸了摸他的头,指尖蹭掉孩子头发上的草屑。
几人拎着果篮蜜碗,小心翼翼走出密道——出口藏在石墙后灌木丛里,离守哨士卒就十步远。
草叶刮得果篮“沙沙”响,守哨士卒眼睛一亮,压低声音:“曹公子!你们可回了!墨铁大哥正找你们,都快急疯了!”
回到鹅山堡,曹复心口一暖——百姓们坐在空地,有的蹲在地上补陶碗,陶片碰撞的“叮当”声清脆;有的在晒粗布,手里的木槌捶着布面,“噗噗”作响。
见他们拎着竹篮回来,都涌了过来,脚步踩得尘土飞扬。
“曹哥!你们可回了!我还以为……”李岩跑过来,手里的陶碗差点摔在地上,话没说完瞥见野果,眼睛亮得像浸了蜜的星辰。
“是野果!还有蜜!”不知谁喊了声,百姓们瞬间欢呼起来,之前绷着的脸都松了,紧张劲儿淡了大半。
一个抱孩子的妇人凑过来,手都有点抖,怀里的孩子攥着她的衣角,怯生生地望过来:“这蜜……能给孩子抹点不?好几天没尝过甜的了。”
曹复点头,孟姝赶紧拿来陶碗,碗沿还沾着残留的粥粒。
萧山倒蜜时手一抖,洒了点在碗外,妇人也不介意,沾了点轻轻抹在孩子嘴里。
孩子立刻不闹了,小脸上满是满足,嘴角还沾着蜜渍,像只偷尝了糖的小松鼠。
“孟姝,煮果蜜粥,先给老人孩子分。”曹复递过竹篮,果香混着蜜香瞬间飘满鹅山堡。
石屋的孩子都探出头,眼睛瞪得溜圆,鼻子使劲嗅着,小身子扒着门框不肯挪开。
孟姝笑着点头,往陶灶走,裙摆被石缝勾了下也顾不上,随手扯断线头继续走。
老陶早烧好热水,陶釜里的水“咕嘟”冒泡,他把野果切小块扔进去,溅起的水花烫了他手背,赶紧甩着胳膊呼气。
蜂蜜顺着陶勺缓缓淌进锅里,甜香更浓,周围能清晰听见一片咽口水的声音。
墨铁走过来,甲胄上沾着尘土,肩上还落了片草叶,手里捏着张桑皮纸:“柳大夫传来信,卞邑稳住了。”
“宋兵分拨了人手去魏国前线,城里压力能减轻些,但你们仍需留意安全。”
他顿了顿,看向果篮,手指戳了戳一颗青黄的野果:“这些能撑几天?”
“省着吃加野菜,最多三天。”曹复叹气,指尖捻着野果的绒毛,涩意蹭在指腹上,“就是箭和火罐不够用了,真打起来怕是吃力。”
老秦拎着缴获的长戈过来,掂量时手一滑,戈头磕在石头上“当”地响,震得他手腕发麻:“我拆了戈头绑槐木做长矛,鹅山堡槐木多,够做几十根,不比这长戈差!”
“我再烧陶火罐,多装些火油,这次准烧得更旺!”老陶跟着点头,手里攥着烧火的桑枝,枝梢还沾着火星子,随手往地上磕了磕。
曹复心口那股沉劲总算松了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掌心的汗蹭在他们粗布衫上:“麻烦你们了,老秦做矛,老陶烧罐,多准备点,宋兵来再多也能挡!”
小石头拽了拽他的衣角,递来个咬了一半的野果,果汁顺着果瓣沾在曹复手背上,黏糊糊的:“曹哥,这个甜,你吃。”
曹复接过来咬了口,酸甜的汁水瞬间在嘴里炸开,压下了胃里的空荡。
心里暖烘烘的,连后背的疼都好像轻了些。
粥煮好了,孟姝和妇人们忙着分粥,陶碗碰撞的“叮当”声混着孩子的笑声,连石缝里钻进来的潮气,都透着股暖意。
百姓们捧着碗,小口喝着,脸上的疲惫淡得像晨雾,眼里却渐渐燃起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