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得竹篱笆“沙沙”响。青瑶坐在廊下绣着帕子,针脚在素布上游走,绣的是只衔着艾草的小兔子,耳朵耷拉着,像刚挨过训似的。
“绣这个做什么?”墨尘扛着捆晒干的艾草走进来,把艾草靠在墙角,竹筐里还装着几个野柿子,橙红的皮透着光。
“给李婆婆的小孙子做满月礼,”青瑶抬头笑了笑,“上次她送的槐花糕甜得很,总得回份礼才是。”
墨尘蹲在她旁边,拿起个野柿子擦了擦,咬开个小口吸着汁:“这柿子比镇上卖的甜,后山摘的,没打药。”他把吸空的柿子壳往竹筐里一丢,“刚才路过你家老屋,见窗台上的茉莉开了,我给浇了点水。”
青瑶的针顿了下。老屋是爹娘留下的,院里种着娘亲手栽的茉莉,她出嫁后就很少回去,没想到墨尘还记得。“多谢了,”她低声说,“那茉莉娇气,离不得水。”
“知道,”墨尘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是几颗圆润的石子,“在后山溪里捡的,滑溜溜的,你看能不能当压绣绷的镇纸。”
石子被溪水磨得光洁,有白的、灰的,还有颗带着点淡绿,像块小翡翠。青瑶拿起那颗绿石子,放在绣绷边,正好压住边角的布:“正好,之前的镇纸总打滑。”
墨尘看着她绣的小兔子,忽然说:“下月初三是你生辰吧?我查了黄历,那天宜裁衣、宜纳吉。”
青瑶的脸腾地红了,手里的线都缠在了一起。她从没跟人说过生辰,想来是上次去李婆婆家,老太太闲聊时提过一嘴。“你记这做什么,”她低头解着线结,“都多大了,还过什么生辰。”
“多大都能过,”墨尘说得认真,“我砍了棵老楠竹,打算给你做个首饰盒,带锁的那种,能装你的绣针、顶针什么的。”他拿起根竹条比划着,“正面刻缠枝莲,侧面刻你的名字,锁扣做只小兔子,跟你绣的这个一样。”
线结解开了,青瑶却不敢抬头,只盯着帕子上的兔子耳朵。阳光从竹缝里漏下来,落在她手背上,暖融融的,像墨尘说话时的语气。
“对了,”墨尘忽然想起什么,“王婶让我问你,她家姑娘出嫁,想请你绣床百子图,给双倍工钱。”
“百子图耗时久,”青瑶算了算日子,“怕是赶不及,不过我可以绣幅‘麒麟送子’,比百子图简单些,寓意也吉利。”
“我帮你劈竹绷,”墨尘立刻接话,“要多大的?我这就去做,保证平整不翘边。”
“不用急,”青瑶拉住他的袖子,指尖触到他粗布褂子下的胳膊,结实得像段老竹,“先把你的艾草捆好,别被露水打湿了。”
墨尘低头看着她的手,袖子被拽得有点皱,他却没动,任由她拉着。院里的茉莉香飘过来,混着艾草的清苦,竟意外地好闻。
晚饭是糙米饭配炒青菜,还有墨尘挖的竹笋,脆生生的。青瑶盛饭时,见墨尘碗底藏着个荷包蛋,是她早上特意煮的,他居然留到现在。“快吃,”她把蛋往他跟前推了推,“凉了就腥了。”
墨尘夹起蛋,又分了一半给她:“你也吃,下午绣活费眼睛。”
月光爬上竹篱笆时,青瑶把绣了一半的帕子收好,墨尘正坐在门槛上削竹条,准备做首饰盒的骨架。竹屑飞起来,沾在他发梢上,像落了层细雪。青瑶走过去,抬手替他拂掉,指尖不经意碰到他头皮,两人都顿了下。
“明天我去买绣线,”青瑶收回手,假装看竹条,“王婶要正红的,说喜庆。”
“我陪你去,”墨尘的声音有点哑,“顺便看看有没有好看的珠子,能嵌在首饰盒上。”
“不用嵌珠子,”青瑶笑了,“素面的就好,竹纹本身就好看。”
墨尘抬头看她,月光落在她眼里,像盛了两汪水。他忽然觉得,这竹盒刻不刻花纹都不重要了,只要能装下她的东西,能让她每天都摸到,就比什么都好。
夜风掀起竹篱笆的影子,在地上摇啊摇的,像谁藏不住的心事,明明灭灭,却又不肯说破。青瑶回到屋里,摸着那颗绿石子镇纸,忽然想,要是生辰那天收到竹盒,她就把最宝贝的那根银针放进去——就是娘留给她的那根,针尾镶着点碎银,她一直舍不得用。
窗外,墨尘还在削着竹条,竹刀“沙沙”地吻着竹肉,像在悄悄说:别急,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