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太阳爬过山头时,青瑶正蹲在院角翻晒草药。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桠,在她蓝布围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把碎金。墨尘扛着新做的竹架从外面进来,竹架上还沾着晨露,他把架子支在屋檐下,笑着喊:“快来搭把手,这架子可够结实,能挂下你晒的所有草药。”
青瑶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看着那竹架——横纵交错的竹条打磨得光滑圆润,边角处还细心地缠了布条,免得勾破草药。“你昨晚又熬夜做这个了?眼都红了。”她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眼角,语气里带着嗔怪。
墨尘抓住她的手,往自己掌心按了按,掌心的薄茧蹭得她有点痒。“睡不着,想着赶在霜降前做好,不然草药晒不干要发霉的。”他低头看她,眼里的光比阳光还暖,“再说,给你做事,不觉得累。”
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是村里的孩子们放学了。几个半大的小子扒着门框喊:“青瑶姐,墨尘哥,张爷爷让我捎话,他种的萝卜收了,让去挑几个大的!”
“知道啦!”青瑶笑着应道,转身往屋里拿篮子,“正好中午做萝卜炖肉,你不是念叨好几天了?”
墨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灶台上摆着个粗瓷碗,里面盛着新腌的黄瓜,是青瑶昨天刚腌的,上面还飘着层红油。墙角的陶罐里,去年酿的梅子酒正散发着淡淡的果香,坛口的红布穗子轻轻晃着。
“对了,”青瑶忽然回头,手里还拿着把菜刀,“昨天镇上的货郎来说,你托他带的那批绣线到了,说是新出的孔雀蓝,正适合绣你上次画的那只翠鸟。”
墨尘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看你上次绣帕子总说缺个鲜亮的颜色,就顺便让他带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块打磨光滑的桃木,上面刻着只展翅的小鸟,“给你的,上次你说绣绷的木框坏了,我重新刻了个,试试合不合用。”
青瑶接过来,指尖抚过木框上细腻的纹路,小鸟的翅膀上还刻着细密的羽毛,一看就费了不少心思。她把木框放在窗台上,阳光落在上面,像给小鸟镀了层金边。“正好,下午把那幅‘翠鸟戏荷’绣完,就用这个框子。”
中午的饭桌上,炖得酥烂的萝卜吸足了肉香,青瑶盛了碗汤递给墨尘,看着他埋头吃饭的样子,忽然笑了:“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在镇上赶集,你给我买的那串糖葫芦不?酸得我牙都快掉了,你还说甜。”
墨尘抬起头,嘴角还沾着点油星:“那不是怕你不好意思吃吗?再说,后来我不是给你买了糖画兔子赔罪了?”他放下筷子,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麦芽糖,“早上路过杂货铺,看见这个,就给你买了。”
青瑶接过来,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麦芽香在舌尖散开。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的手上沾着点绣线的颜色,他的手上带着淡淡的木屑味,却紧紧扣在一起,像院角那棵老槐树的根,在土里缠缠绕绕,再也分不开。
下午,青瑶坐在屋檐下绣帕子,墨尘就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给她削新的绣针。阳光暖暖地晒在身上,远处的稻田里,收割机正在轰隆隆地工作,金黄的稻穗堆成了小山。偶尔有风吹过,带来稻穗的清香,也吹动了青瑶鬓边的碎发。
“墨尘,”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你说,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这样吗?”
墨尘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她。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柔和得像块暖玉,睫毛上沾着点金粉似的光。他放下手里的小刀,认真地说:“会的。等收完稻子,我就去请李叔做媒人。到时候,把院子再修修,给你盖间新的绣房,窗台上摆满你喜欢的月季花。”
青瑶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绣针在布面上穿梭,留下一抹鲜亮的孔雀蓝。“谁要你盖绣房了……”话虽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像檐角那只晒太阳的猫,眯着眼睛,满是欢喜。
夕阳西下时,墨尘在院门口挂上了盏灯笼。昏黄的光透过纸罩漫出来,照在青瑶晾晒的草药上,照在墨尘新做的竹架上,也照在两人相视而笑的脸上。远处传来晚饭的炊烟味,夹杂着孩子们的嬉闹声,一切都像浸在温水里,熨帖而安稳。
灯笼的光里,仿佛能看见去年春天,两人在油菜花田里追逐的身影;看见夏天暴雨时,挤在屋檐下分享的半块饼;看见秋天赶集路上,那串酸得皱眉的糖葫芦;看见冬天围炉时,炭火边温暖的沉默。
原来日子就像青瑶腌的黄瓜,初尝有点涩,慢慢就浸出了甜;又像墨尘刻的木框,一刀一刀,看似笨拙,却藏着最实在的心意。
檐下的灯笼轻轻晃着,把两个依偎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首写不完的诗,在岁月里慢慢流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