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竹窗透着清晨的光,青瑶坐在窗边,指尖抚过发间的竹簪。桂花雕纹被阳光照得透亮,像栖着颗小小的太阳。楼下传来阿珠的笑声,她探头往下看,见阿珠正举着那只竹摇篮,跟林澈比划着什么,竹摇篮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在看什么?”墨尘端着两碗豆汁上来,碗边还搭着两根焦圈,“老胡说这是京城最地道的吃法,配着桂花糕正好。”
青瑶接过碗,热气模糊了镜片,她抬手去擦,却被墨尘先一步用帕子按住额头:“擦镜片会花的。”他的指尖带着豆汁的暖意,轻轻蹭过她的眉骨,像扫过一片柔软的羽毛。
楼下突然一阵喧哗,苏掌柜正揪着个小厮的耳朵往外走,老胡在旁边劝:“算了算了,年轻人不懂事,知道错了就行。”青瑶定睛一看,那小厮手里还攥着块云锦碎片——想来是昨晚没搜干净的赃物,被早起的苏掌柜逮了个正着。
“苏姨还是这么厉害。”青瑶笑着喝了口豆汁,酸香混着桂花香漫开,“以前在绣庄,谁要是偷藏了丝线,她一准能发现。”
墨尘靠着竹栏,看着楼下的闹剧:“老胡刚才说,柳家兄弟的案子牵连了不少人,官府正在彻查,用不了多久,你爹和阿珠爹的冤屈就能彻底洗清了。”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张纸,“这是老胡找的工匠地址,说能把那只竹摇篮修得跟新的一样。”
青瑶接过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她想起阿珠昨晚抱着摇篮时,指尖一遍遍摸过断裂的竹篾,眼里的心疼像水一样漾开。“等修好了,让阿珠抱着它去祠堂,也算给叔叔一个交代。”
正说着,阿珠噔噔噔跑上楼,怀里抱着个竹制的食盒:“瑶儿姐,你看我带什么了?”她打开盒盖,里面是几样精巧的竹编小玩意——蚱蜢、蜻蜓,翅膀一动就能发出细碎的响声,“这是老胡的徒弟编的,说给我们当谢礼。”
林澈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本线装书,封面是竹纹的:“这是从柳家搜出来的,上面记着他们历年走私的账目,官府说有了这个,就不愁定不了他们的罪。”他把书放在桌上,书页间掉出片干枯的竹叶,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小小的“禾”字。
青瑶捡起竹叶,突然想起母亲的绣谱里也夹着片一样的叶子。原来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早就在时光里系好了绳结,只等某天被一一牵起,连成完整的故事。
苏掌柜推门进来时,手里拿着件竹青色的外衣,上面用银线绣着竹纹:“这是给你的,”她塞到青瑶手里,眼里带着笑意,“当年你娘总说,瑶儿穿竹青色最好看,可惜她没来得及给你做一件。我照着她留下的样子仿了件,你试试合不合身。”
青瑶穿上外衣,竹纤维的料子贴着皮肤,像浸过晨露的草叶。她走到镜前,看见发间的桂花簪和衣上的竹纹相映,忽然觉得,母亲其实一直没离开——她的手艺藏在竹编里,她的牵挂绣在衣裳上,她的目光落在每一缕穿过竹窗的阳光里,温柔得像刚晒好的棉被。
墨尘看着镜中的她,忽然轻咳一声:“老胡问,中午去不去他的竹器铺看看?他说有样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青瑶回头。
“他没说,”墨尘的耳尖有点红,“只说……是你娘当年放在他那儿的。”
阿珠立刻拍手:“去去去!说不定是瑶儿姐小时候的玩意儿!”林澈也点头:“正好顺路把账册给官府送过去,一举两得。”
苏掌柜笑着收拾起桌上的食盒:“那就赶紧吃早饭,别让老胡等急了。”
阳光越升越高,透过竹窗的格子,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青瑶看着身边说笑的几人,突然想起刚出发时,自己总怕这趟旅程会像无根的浮萍,漂到哪里算哪里。可现在才懂,所谓的归宿,从来不是某座固定的房子,而是有群人愿意陪着你,把散落的回忆一片片捡起来,再用温柔的心意,编进往后的日子里。
下楼时,青瑶特意看了眼客栈的牌匾,“竹语轩”三个字在阳光下闪着光,竹片的纹路里像是藏着无数句话——关于等待,关于寻找,关于那些藏在时光里,从未褪色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