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希望基地的医疗区,依旧像是凝固的、消毒水味道的胶水,粘稠而压抑。
温瑶继续着她的“工作”,像一台被编程好的仪器,抬手,白光涌现,伤愈,吸收晶核,周而复始。
但那片死寂的冰面下,已经有了细微的裂痕和暗流。
她开始注意到那个男人。
他好像总是出现在受伤需要治疗的人群里,有时候是胳膊上一道不深不浅的划伤,
有时候是扭伤的手腕,有时候是些看起来有点吓人但实则并不致命的皮肉伤。
他和其他那些要么哀嚎要么麻木的伤员不太一样,
他总是很安静,低着头,不乱看也不多话,递过来的晶核也是最普通的那种。
起初温瑶并没多想,基地里受伤的人太多了,面孔换来换去。
但次数多了,她发现这个人来的频率似乎有点高,而且受的伤…都巧妙的卡在需要治疗,但又不会让她消耗过大、引起管理者特别注意的程度上。
有一次,他手上一个需要缝合的撕裂伤,
温瑶在处理时,下意识地运用起她正在偷偷练习的精准控制,
将能量刚好控制在愈合伤口所需的最低限度,既完成了治疗,又最大限度地保存了自己的力量,甚至偷偷截留了一丝晶核能量。
就在她结束治疗,准备接过晶核的瞬间,
她似乎感觉到…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男人,极快极轻地抬眼看了她一下。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或忍耐,而是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探究?
甚至是一点点难以察觉的认可?
温瑶的心猛地一跳,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东西,手心里却微微冒汗。
是错觉吗?
不是。
从那以后,她开始有意无意地留意他。
她发现,每当她成功地进行了一次精准的能量控制,或者偷偷截留能量后,
下一次这个男人再来时,他那沉默的注视里,那难以言喻的默契感似乎就更明显一分。
他仿佛在用这种沉默的方式,告诉她: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我看到了你的努力。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心照不宣。
他们从未交谈过一个字,甚至连眼神对视都很少,但一种无形的纽带却在冰冷的医疗区和晶核的流转间悄悄建立。
他像是这片绝望沼泽里,唯一一个感知到她微弱心跳的另一颗种子。
温瑶沉寂已久的心湖,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荡开圈圈涟漪。
她不再是完全孤身一人了。
这种认知给她注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勇气和希望。
她更加努力地练习控制,更加谨慎地积攒力量,等待的念头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想,而多了几分实在的期盼。
机会来得突然,又转瞬即逝。
那是一个下午,医疗区难得的短暂清闲。
大部分管理者都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好像是外面出了什么乱子,只留下一个看守,也有些心不在焉地靠在门口打量着外面。
那个男人又来了,这次是额角擦破了一块皮,渗着点血珠,伤得很轻。
温瑶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往常一样伸出手,白光微闪,伤口瞬间愈合。
过程快得几乎不需要消耗什么能量。
就在她收回手,那个男人将一枚晶核递过来,两人的手指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刹那的触碰。
就在这瞬间,温瑶感觉到,那枚晶核下面,似乎压着一个极小、极硬的东西。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无比自然地接过晶核,连同下面那个小东西一起握在手心。
吸收晶核能量的同时,她飞快地瞟了一眼手心——那是一枚很旧的、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金属胸针,造型很简单,像是…某个学校的校徽?上面似乎还有模糊的字迹。
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是队友吗?!他找到他们了?!还是…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趁着俯身假装系鞋带的极短空隙,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急速地说了一句:
“外面…有找你的人…特征…”
温瑶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大脑。
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手指收紧,将那枚胸针死死攥在手心,吸收能量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形。
男人系鞋带的动作很慢,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很快:
“…领头的气质很硬,会用金属…一个脾气爆的,火…一个壮实的,跟大地有关…还有一个很聪明的样子…女的,感知灵敏…”他断断续续,尽量用最简洁的词描述。
是陈墨!雷昊!赵大山!李哲!还有小敏!
他们都来了!他们在找她!巨大的狂喜和激动瞬间淹没了温瑶,她几乎要控制不住眼眶的发热。
她死死咬着嘴唇内侧,才没让自己失态。
“我叫阿伦…”
男人继续快速低语,“微弱感应异能…能外出…有机会…帮你联系…”他的话没说完,门口那个看守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细微动静,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
阿伦立刻站起身,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沉默和麻木,看也没看温瑶一眼,转身就朝着出口走去,混入了零星几个正在离开的伤员中。
温瑶的心还在砰砰狂跳,手心里的那枚胸针硌得她生疼,却也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坚实力量。
她认出来了,那是她高中校服上的胸针,被抓那天别在衣服上的,后来不知道掉在哪里了…
他们竟然找到了!他们还留着!
她飞快地,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对着阿伦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精神意念,不是话语,而是一个极其清晰坚定的图像和感觉,
信任!期盼!还有…她自己!
她不知道阿伦那微弱的感应异能能否接收到,但这已是她唯一能做的。
阿伦的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更快地离开了。
医疗区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平静。
温瑶缓缓摊开手心,那枚小小的、磨损的胸针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蕴含着整个世界的光亮。
她小心翼翼地将胸针藏进衣服最内侧的贴身口袋里,紧贴着皮肤,那冰冷的金属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温度。
管理者们的议论声还在继续,门口的看守打了个哈欠。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
但一切都不同了。
温瑶低下头,继续整理着台面上的医疗废品,没有人看到,她嘴角那一闪而过的、极其微弱的弧度。
他们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且,她有了一个可能的盟友,一双可以看向外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