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璃右臂一沉,夜无痕的手终于松开。她整个人向前扑入那道金光炸裂的门中,脚下尚未落稳,心火骤然翻腾,眉心赤纹如被针刺。
莲台之上,再无初代凤主的身影。
贺九瑛端坐于幽光之中,素衣无尘,双眸金赤交错,指尖轻抚断弦之琴。她抬眼望来,唇角微动:“你来了。”
话音未起,琴声已至。
一道无形波纹自琴面扩散,地面裂开细纹,两条赤金色锁链破土而出,缠上萧云璃双足。她本能催动焚邪真意,火焰顺经络奔涌而下,可心火触及锁链时,竟如遇故流,非但未能熔断,反而被牵引着渗入链身。
她心头一震。
这不是外邪所化,是血脉共鸣。
贺九瑛指尖再拨,琴音陡转低沉,锁链收紧,将她牢牢钉在原地。莲台四周虚空扭曲,浮现出无数残影——有她幼时在祭天台血战的画面,有她在烬墟中炼化心火的瞬间,还有她亲手斩杀陆崇阳那一刀的寒光。
“这些记忆,你以为是你自己挣来的?”贺九瑛声音平静,却字字如钉,“每一缕觉醒之力,都是我为你引燃的火种。你走过的路,我早已走过千遍。”
萧云璃咬牙,双肩经脉突突跳动,心火逆行冲击锁链。可越是挣扎,体内血脉越如沸水翻滚,仿佛有另一股意志在经络深处苏醒,与她对峙。
“你不是要真相吗?”贺九瑛缓缓起身,琴身悬浮半空,“那就看看,这血脉真正的归宿。”
琴音骤扬,锁链震动,一股巨力从脚底直冲识海。萧云璃眼前一黑,又猛地清明——她看见一片焦土战场,凤凰骸骨遍布荒原,一具残破王座立于中央,其上坐着一个身影,披着与她相同的玄金凤袍,只是那面容……赫然是贺九瑛。
不,不止是她。
那身影的眉心裂开一道赤纹,左半脸是贺九瑛,右半脸却是她自己。
两股意识在同一个躯壳中撕扯,最终一同化作灰烬。
幻象消散,萧云璃喘息一声,冷汗浸透后背。她抬头盯着贺九瑛:“所以你是谁?她的残魂?还是……本该死去的那一半我?”
贺九瑛未答,只轻轻摇头。
下一瞬,琴音再变。
这一次不再是束缚,而是牵引。锁链由禁锢转为拉扯,试图将她拖向莲台中央。那里,地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漆黑深渊,隐约传来远古凤鸣,却又夹杂着哀恸哭声。
萧云璃双膝发沉,脚步不由自主前挪半寸。
就在她即将失守之际,一道雷光自门外疾射而入!
轰——
雷符击中琴弦,整架古琴剧烈震颤,发出刺耳嗡鸣。锁链应声崩断一环,她右足脱困,立刻后撤一步,双掌交叠于胸前,心火凝聚成刃,横挡身前。
雷光散去,一枚玄火符令坠落在她脚边,边缘焦黑,仍在微微震颤。
门外,夜无痕躺在砂地上,右手垂落,指尖还残留着掷符的余劲。他嘴唇干裂,喉咙里挤出沙哑一字:“别……听她……”
话音落下,头一偏,彻底昏死过去。
贺九瑛神色微变,指尖猛然压下最后一根琴弦。
“既然你不肯留,那就别走。”
琴音化刃,直刺萧云璃心口。
她举刃格挡,却被一股巨力震退数步,双肩经脉剧痛如裂。就在这刹那,体内心火失控暴冲,顺着脊椎直贯头顶,又逆流回肩胛骨处,仿佛有两团火在体内对撞。
“啊——!”
她仰头闷哼,双肩皮肤崩裂,血线蜿蜒而下。
紧接着,一对羽翼自肩后轰然展开!
左翼炽红如熔岩流淌,火焰卷动间竟带着烬墟战场的焦灼气息;右翼则泛着银白微光,似有清辉流转,触之不烫,却让人心神一静。
双翼未成形便已失衡,左翼狂燃,灼烧她自身精血;右翼微亮,迟迟无法完全舒展。
贺九瑛盯着那对羽翼,眸中金赤交替,忽然冷笑:“劫生双翼?可笑。一翼焚己,一翼渡人。你选哪一个?”
空中忽有声音响起,苍老而遥远,如自九天垂落:
“选其一,则存;执两端,则堕。”
萧云璃抬头,只见虚空中浮现出一道模糊身影——初代凤主的虚影立于高天,双手负后,目光悲悯。
“此乃心性试炼。”那声音继续道,“非力可破,唯念能渡。”
她低头看自己的双翼。
左翼燃烧的是烬墟中的战死者遗志,是她一路走来焚尽阴谋、踏碎阻碍的决绝;右翼微光闪烁,却让她想起北疆雷雨夜中,卫无咎以雷符引天火助她破阵的身影,想起赫连青在宫墙下说“信你一次”的坦荡,想起白千杀率散修赴死时那句“凤火当燃”。
原来这一翼,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火。
贺九瑛见她迟疑,指尖再拨琴弦,残琴发出最后一声尖啸。整个幻境开始震荡,莲台龟裂,深渊扩张,一股吸力自下方升起。
“没有时间了。”她冷冷道,“要么进来,与我合二为一;要么坠下去,重演她的结局。”
萧云璃望着她,忽然开口:“你说我逃不掉这血脉之劫……可你呢?你又何尝不是被困在轮回里?”
贺九瑛瞳孔微缩。
她不再等答案。
双翼失衡,身体已然倾斜。她索性松开对心火的掌控,任那股坠势牵引自己向下。
风声灌耳,火焰在经络中咆哮。
右翼银光忽盛,仿佛回应某种召唤。
门外,夜无痕昏迷中手指抽动了一下。
高空中的初代凤主虚影看着她坠落的身影,轻声道:“……终于有人敢选渡人。”
莲台彻底崩塌,贺九瑛的身影在琴音断响中化作飞灰。
穿界门急速闭合,最后一缕光即将消失。
萧云璃双翼展开,火焰裹身,向着无底深渊直坠而下。
她的左手忽然抬起,指尖划过右翼边缘。
银光微闪,一滴血珠从指腹渗出,落入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