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的玉佩还在发烫，像一块刚从炉中取出的铁。
萧云璃猛地睁眼，第九缕心火在识海里剧烈跳动。她没有迟疑，翻身下榻，凤玺令已握在手中。窗外雷音寺方向的地脉阵纹正以极不稳定的频率闪烁，一明一暗，如同垂死之人的呼吸。
她推门而出，夜风扑面，却没能吹散那股自地底升腾的阴寒。
卫无咎已在廊下候着，黑袍未解，玄火符令贴于掌心。“地宫入口处的封印石开始裂纹，”他声音低沉，“戒尘留下的血阵在自行运转，法明住持说……他们拦不住了。”
“走。”她只回一个字，脚步已掠出数丈。
两人穿行于宫道之间，足尖点地无声。越接近雷音寺，空气越是凝滞，仿佛有无形之物压在胸口。大雄宝殿尚未入内，便见金光冲破屋脊，直贯夜穹。黑雾如巨蟒盘踞上方，与佛光激烈撕扯，形成一道缓缓旋转的阴阳漩涡。香火愿力被卷入其中，化作细碎光点消散，几名跪坐诵经的僧人额头渗出血丝，嘴唇微动却再发不出声。
萧云璃抬步欲入，却被法明横杖拦住。
“陛下不可近前！”老僧面容枯槁，眼中布满血丝，“阵已启，血已祭，此刻干预只会崩毁灵基，殃及皇城百里。”
她目光越过他肩头，落在阵眼中央——戒尘盘膝而坐，胸前插着降魔杵，鲜血顺着凤凰纹路流入地面阵纹，染出一朵朵扭曲的金色莲花。他颈间玉佩微微震颤，与她腰间的那一枚遥相呼应。
她认得那种仪式。
不是驱魔，是引渡。
可这渡的不是亡魂，而是正在苏醒的东西。
她咬破指尖，欲以凤血为引催动慈悲渡强行介入，可就在心火即将离体的瞬间，头顶漩涡猛然收缩，佛光与黑雾交织成网，竟似有了某种诡异的平衡。
“成了？”卫无咎低声问。
话音未落，戒尘忽然抬头。
他的瞳孔已经失焦，嘴角却扯出一丝笑：“罗汉血……通幽冥……请佛临世。”
下一瞬，他双手合十，将降魔杵往心口更深处一送。
轰！
整座大殿震颤，金光暴涨如日初升。那团凝聚已久的黑雾发出一声非人的嘶鸣，像是被烈火灼烧的野兽，疯狂扭动。佛光如锁链缠绕其上，一圈圈收紧，眼看就要将其炼化。
可就在这时，黑雾边缘忽然泛起紫黑色光泽，如同鳞片反光。紧接着，它不再抵抗，反而主动向内塌陷，压缩成一颗拇指大小的墨珠。
然后——炸开。
数百道细小黑影如箭矢般四射而出，带着刺耳的尖啸穿透屋顶，划破夜空。它们飞行轨迹并非杂乱，而是呈扇形铺展，其中大半目标明确：皇城东区，陆崇阳府邸所在。
“那是……妖族的气息。”萧云璃瞳孔一缩。
她立刻催动目穿千障扫视最近一道黑影，只见其体内缠绕着一丝极细微的紫黑鳞屑，与当年嵌入降魔杵中的妖骨残片同源。这不是溃散，是转移，是某种早已埋下的引路机制被触发。
“卫无咎！”她厉声喝道，“带雷符精锐封锁陆府四周，任何人不得进出，连一只飞鸟也不许放过去！”
“是！”他转身疾奔，身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萧云璃跃上殿顶，寒风猎猎掀起她的玄金凤袍。她闭目凝神，心火流转至指尖，三缕赤焰凭空燃起，化作三只振翅欲飞的火雀。这是她近日才真正掌握的能力——通兽语。以往只能感知生灵情绪，如今终于能以心火为媒，缔结短暂契约。
“去。”她轻声道，“追那些影子，别让它们落地。”
火雀齐鸣，化作三道流光追入夜空。
她站在高处，望着远方皇城轮廓，心中清明又沉重。这些黑影不是逃逸，是投递。有人在用魔气传递消息，或是唤醒什么。而接收者，正是那位表面清廉、实则勾结北疆的首辅。
法明此时踉跄奔出大殿，身后两名僧人抬着昏迷的戒尘。他胸前血迹未干，气息微弱，但手指仍紧紧攥着那段断裂的降魔杵。
“他还能活？”萧云璃问。
法明摇头：“罗汉血献祭后，魂魄已半离躯壳。若七日内无法寻回被夺走的那一段佛骨，怕是……撑不过明日天亮。”
她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里有一道浅痕，是刚才咬破指尖留下的。血珠缓缓渗出，在月光下泛着微红光泽。
她忽然想起昨夜烬墟中所见的画面——佛祖分火，一脉传承，一脉封印。而今日戒尘以血续阵，是否也在重复同样的选择？用自身为引，换一线镇压之机？
可为何，魔气不灭反裂？
她抬头望向天空。那场对冲留下的余波仍在缓缓消散，金光与黑雾交织的痕迹像一道未愈的伤疤横亘天际。风卷起殿前残香，拂过她的脸颊。
这时，她注意到一件事。
那些被火雀追击的黑影，虽然速度极快，但在转折时总会微微停顿，仿佛受制于某种看不见的牵引。就像……被线拉着的傀儡。
她眼神一凛。
这不是自主行动。
是有人在操控。
她立刻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铃，这是护龙卫专用的传讯器。指尖燃火，烙上一道符印，随即抛向空中。铃声响起，三短一长，直通卫无咎随身携带的回应铃。
命令只有一个：**改守为搜，重点排查陆府地下密道与旧井口。**
做完这一切，她依旧立于殿顶，没有移动。
远处，第一只火雀突然折返，翅膀焦黑，尾羽断裂。它落在她肩头，轻轻啄了啄她的耳垂，然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这是契约断裂的信号——目标已隐匿，追踪失败。
但她知道了。
那些黑影进了地底。
而且，它们携带的不只是魔气。
还有记忆碎片。
她在火雀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捕捉到了一段模糊画面：一间密室，墙上挂着一幅褪色的地图，案上摆着半块凤玉，旁边是一本未合上的账册，页角写着两个字——“北疆”。
她正要细看，画面骤然中断。
她站在原地，手指缓缓收紧。
就在此时，腰间玉佩猛地一颤，几乎要从系带上脱落。她伸手按住，触感冰凉，可内里却像有火焰在流动。与此同时，第九缕心火在识海深处轻轻震了一下，仿佛回应着某种遥远的召唤。
她低头看向雷音寺地宫入口。
那里的地脉阵纹，刚刚熄灭了一瞬，又重新亮起。
这一次，光是紫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