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桥尽头的风裹着灰烬扑在脸上,萧云璃没有抬手遮挡。她掌心的血早已凝成暗痂,可那股被吸走的异样感还在,像有根线从伤口连进地底,随着每一步震颤轻扯。她知道,那不是错觉,是封印与血脉之间的共鸣仍在延续。
卫无咎跟在身后半步,雷纹在袖口隐现,却没再开口劝阻。玄真子背着昏迷的苏绾,脚步沉重,断剑插在石台上的影像还悬在他眼前——那不是武器,是宣告。
皇城已在望。
宫门开启时,铜环震响如钟鸣。萧云璃抬脚踏上第一级台阶,身后三人未入,她独自前行。玄金凤袍扫过青石,冠上赤羽琉璃未动,唯有眉心那道赤纹,在晨光中微微发烫。
朝会殿内,八大世家主列坐两侧,太虚观长老立于东阶,丹鼎派首席丹师贺兰洲站在最前,手中托着玉匣,神色恭敬。
她走入殿心,未登帝座,而是将苏绾的断剑抽出,剑尖朝下,稳稳插入金砖缝隙。剑身赤纹轻颤,与她掌心旧伤隐隐呼应。
“地脉逆流,灵网将溃。”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所有低语,“我不再问谁该负责,只说谁还能做事。”
贺兰洲上前一步,掀开玉匣:“赤阳丹,以九阳真火炼制,辅以凤血引魂之术,可助陛下稳固血脉,镇压地脉躁动。此丹仅存三枚,臣献其一。”
殿内气息一滞。
萧云璃垂眼看向那枚赤红如血的丹药,表面流转着细微金纹,像是活物呼吸。她没伸手,只问:“何时炼成?”
“昨夜子时。”贺兰洲答得干脆,“以我本命真火为引,三十六道符印封禁,确保无瑕。”
她点头,抬手取丹,指尖触到药身的刹那,掌心旧伤猛地一缩——不是痛,是排斥,仿佛那丹药在吸她血里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仰头吞下。
丹药入喉即化,一股热流直坠丹田。起初温和,如同暖泉,可不过三息,那热流骤然炸开,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从内脏刺出,贯穿经脉。
她站在原地,呼吸未乱,可指尖已泛出赤黑交错的纹路,顺着小臂向上爬。
贺兰洲退后半步,垂眸。
萧云璃闭眼,破妄之眼在识海中开启。视野瞬间染成赤金,她看见那股热流并非药力,而是裹着细密血丝的术法残痕——那是妖族才有的血咒纹路,以活血为引,专破凤凰血脉的护体真意。
她看见丹炉前的身影,贺兰洲手持匕首,割开手腕,妖血滴入炉心,火光映着他低语的唇形:“引凤入笼。”
破妄之眼收回,她睁开眼,目光扫过贺兰洲,未语。
热流在体内横冲直撞,血脉如被烈火炙烤,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赤纹,越扩越深。她知道这是反噬,是妖血与凤血相冲的征兆,若不压制,不出半日,她将血脉崩裂,心火自焚。
她转身,不发一令,径直离殿。
卫无咎欲追,被她抬手止住:“守殿,等我召令。”
御书房门合上,她反手将断剑插在案前,剑身赤纹与她手臂上的纹路遥遥呼应,波动渐稳。她咬破舌尖,凤血溅在唇齿间,神志一清。
体内火焰未熄,反而越烧越烈。她盘膝坐下,五心朝天,运转心火内视。第五缕心火在识海中摇曳,像风中残烛,却被体内那股妖力不断撕扯。
她强行引导心火下沉,与丹田处的热流对冲。两股力量相撞,经脉如被刀割。她额角渗血,却未出声。
就在此时,意识一沉。
烬墟到了。
黄沙漫天,残旗断戟插在焦土之上,远处战将尸骨成堆,心火如星点散落。她站在战场中央,第五缕心火悬浮胸前,微弱却未灭。
可这一次,烬墟不同了。
地面裂开,锁链从地底伸出,缠住她脚踝,向上蔓延。锁链尽头,一头凤凰虚影被钉在残碑之上,双翼折断,眼中无光,却死死盯着她。
“开锁者,即破誓人。”虚影开口,声音如千人低语,“你触碑,便是毁约。”
萧云璃站着没动:“我不是来毁约的。”
“那你为何唤醒我?”虚影嘶吼,“你以为你能承?你连自己的血都守不住!”
锁链猛收,直逼心火。她识海剧痛,几乎跪倒。
可就在这时,她想起残碑上的字:“若惧之,则锁溃;若承之,则光出。”
她没退。
她迎着锁链走上前,心火在胸前剧烈跳动,第五缕记忆轰然展开——那战将临终前,不是求援,不是诅咒,而是将心火凝成一刃,刺入自己胸膛,以魂养锁,以命续封。
“我不怕。”她低声说,“我来,就是为承。”
心火骤燃,不再是被动点亮,而是主动凝聚。它不再是一团火,开始拉长、塑形,如刃初成。
她抬手,心火之刃斩向锁链。
“铮——”
一声凤唳撕裂烬墟夜空,锁链崩断一截。虚影发出怒吼,却在那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随即,幻境消散。
萧云璃在御案前睁眼,冷汗浸透内袍。她低头,掌心黑气已退,唯余一道灼痕,深如烙印。她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指尖有血渗出——不知何时,她一直掐着剑锋。
断剑仍立在案前,赤纹微亮。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向丹鼎派所在的方向。晨光已散,云层压城,像一场未落的雨。
她袖中手再次握紧,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贺兰洲……你送来的,不是药。”
指尖划过剑锋,血珠滚落,滴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