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归宜三人刚刚来到远处站定,就见男人从屋里出来,手里没拿刀也没拿棍,只端着一个簸箕对着众人用力一泼。
“请你们吃米嘎巴!不用客气,本来就是喂牲畜的,给你们也是一样!”
里面全是炒糊掉的米,还有做米糕火大焦掉的边角料,虽然不是恶心的泔水,但总归是不要的东西,听着接受不了,再加上男人说的话,众人纷纷尖叫躲开。
男人还嫌不够,他回屋这次提来了真正的泔水,作势就要往街上泼。
尖叫声此起彼伏。
李归宜看到这一幕,惊讶的瞪大双眼,木头和春阳也没见过这等场面,一时也愣在了原地。
“干什么呢?!安静!安静!起来起来,谁在闹事?!”
这边的动静不小,很快吸引来了正在另条街巡查的士兵。
殊不知他们前脚刚离开,后脚一道急匆匆的身影从他们即将要排查到的门里走出来,快步隐匿在人群中。
士兵们赶到闹事地,他们手中各个拿着刀剑,避开围观的百姓,很快稳定住现场。
米糕铺子的男人眼睛一转,一屁股坐在地上,“没法活了!没法活了!都欺负我,都欺负我啊!”
一个大男人竟然不顾及面子,当街撒泼都做的出,令人无法直视。
百姓一重重的啐了声。
“呸!谁欺负你了!你恶人先告状,是你先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在先,就是欺负人家家里没男人,没人给她撑腰!”
百姓二立马开口,“兵爷,是他多次欺负卖糖饼的娘子,我们只是看不过去才说了他几句,人家已经离他铺子够远的了,他还不依不饶,天地良心,我们说的还不如他骂我们难听呢,动手也是他一人动手,我们可都没动啊...”
百姓三点头,“就是就是,我们没动手,挨欺负的是我们才对!你看我这一头一身的糊嘎巴。”
男人不甘示弱,指着人群,“是你们仗着人多欺我!”
百姓一脸惊诧,“今天你是怎么了?疯了吧?这么颠三倒四不要脸!”
“你才疯了呢,你才颠三倒四不要脸!”
“……”
士兵被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吵的头疼。
“行了!别吵了,散了吧散了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有人不满。
“那我们这损失怎么办啊?你看我的头,我的衣裳,全染上锅灰了。”
“是啊,我新买的布,全弄上黑点子了。”
一人开口,紧跟着有人附和。
眼见又要闹起来,士兵都无语了。
“行,跟我去衙里说清楚,走!”
先说话了人立马怂了,“我不去我不去...”
去了能不能安全出来都是未知,脑子有问题才去。
百姓低着头,谁都不想对上他们的视线。
士兵扫视一群刚刚还闹事的人,继续问,“还有谁觉得委屈?一同去衙里算一算。”
街道一阵寂静,每个人就连呼吸都放轻不少。
这时有人开口。
“散了吧散了吧...”
人群里传出一两声退意,百姓随之慢慢散开,拥挤的街道刹那间通畅起来。
米糕铺的男人见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往回走。
士兵拦下,“走吧,跟我们走一趟。”
男人一怔,随口打着哈哈,“啊?不用了,我也没受什么损失,就不去衙里了。”
说着就要往店里走,士兵也不废话,抬手示意。
“带走。”
身后两个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男人就走。
男人这下急了,他身子往后仰,腿不停地蹬地,试图阻止被带走的命运。
“别啊兵爷,怎么了这是?我我把门口这堆打扫干净还不行吗?为什么抓我啊?啊?让我先锁上门不行啊?”
“有人给你锁。”
士兵才不听他废话,径直抓人离开。
还没走远的人看到这一幕,顿时出了口气,对着他的背影啐了口活该。
街道恢复如初,人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再聚集在糖饼摊前。
此时两个身着麻衣的男人拿着扫帚清扫着街道,他们本就是清扫街道的人,这也是职责所在。
妇人无措地看着锅里被撒上糊嘎巴的糖饼,好好的一锅饼,卖不出去了。
她无助的看了一圈周围步履匆匆的人们,嘴巴张了又张,最终只叹出一声。
妇人默默收着摊位,今天只能收摊了,也好,早点回去陪丫头。
春阳收回目光,“大娘子,咱们走吧。”
“还没买糖饼呢。”
李归宜说着,抬腿向摊位走去。
春阳和木头相视一眼,有些不解,糖饼都不能吃了,还买什么?
妇人低头收摊,突然前面站了一人,她茫然抬头。
“糖饼怎么卖?”
“四文一个,不过今天的卖不了了。”
妇人很诚实,“夫人你可能不知道,这里面被撒进米糊嘎巴了,不能吃了。”
昧良心的钱她不挣,说瞎话她也不会说。
眼前的夫人一看就年轻,穿着打扮也不差钱,就因为这样,她更不能骗她。
李归宜有些震惊她的诚实,“这些做好了,你不卖怎么办?”
妇人说,“只能回去我们自己吃。”
扔是肯定不会扔的,糖饼可是好东西,单说面就是她用粗面加细面和的,糖更是用的五十文一斤的蔗糖,都是好东西,平常自己女儿都舍不得吃,这下可以敞开肚子吃个饱了。
“没关系,你卖我几个吧。”
“啊?”
李归宜点头,神情认真不似作假。
妇人肯定很开心,毕竟卖出去一个,她就有钱赚,今天也不算白忙活,女儿冬日的衣裳也能厚一些。
只不过,妇人有些犹豫,“您真要?”
李归宜再次点头。
妇人拿起油纸,给她在其中挑了还算干净的几个,递过去,“六个糖饼,一共二十四文。”
春阳接过,掏出钱递过去。
回去路上,李归宜拿出一个糖饼,“你们也吃啊。”
春阳拦住她,“大娘子,您真要吃?”
李归宜笑了一下,直接咬了一口,“没关系,只不过听着不好听,不妨吃。”
春阳也觉得没什么,她见大娘子都吃了,她也拿了一个。
糖饼外面还有芝麻,又香又甜。
春阳眼睛一亮,感叹道,“真好吃。”
李归宜笑眯眯的点头认同。
两人吃得开心,木头见状也馋的不行,他也嘿嘿笑着拿了一个。
跟着大娘子就是好,随时随地都能吃好吃的。
李归宜吃的嘴甜,可心里好似压着千斤重担。
她买糖饼只不过因为在妇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妈妈。
她也没爸,从小妈妈摆小吃摊把她拉扯大,小时候没有手机支付,她还记得妈妈手里总攥着一块几毛的零钱或者钢镚,皱皱巴巴的钱妈妈总用冻裂的手数了一遍又一遍,仔细收进买调料赠送的围裙兜里。
忙忙碌碌,精打细算,就是为了给自己买件厚点的棉服,也为了能支付下个月的房租...
可惜,她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明明自己都攒够钱买房子了,母女二人不用三番五次的搬家,也不用起早贪黑,自己也可以孝敬她了,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惜她却没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