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内,名贵的瓷器又遭了殃。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珍妃苏氏指着底下跪了一地的宫人,气得浑身发抖,“本宫入宫至今,何曾受过这等闲气!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武将之女,也敢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
她引以为傲的圣宠,如今被一个新人比了下去,这让她如何能忍。
与承乾宫的鸡飞狗跳不同,延禧宫内依旧是一片祥和。德妃刘氏正陪着大皇子读书,听着心腹宫女的回报,她只是淡淡一笑:“由她去吧。这火烧得越旺,熄得才越快。咱们只管看好大皇子,这才是根本。”
而永和宫的缀霞轩,则仿佛是这后宫中的一方世外桃源。
林知夏每日的生活规律得像是刻在钟表上。辰时起身,用早膳,然后便坐在窗边看书,或是摆上一局棋,自己跟自己对弈。午后小憩一个时辰,起来后便侍弄她那几盆从家里带来的名品花草,日子过得比在尚书府时还要清闲几分。
含翠和鸣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主子,您就一点儿也不急吗?”含翠一边为主子研墨,一边忍不住道,“如今宫里都传遍了,说那丽容华专宠六宫,皇上为了她,连着三日都没去旁人宫里了。再这样下去,大家怕是都要忘了,宫里还有咱们这些新人呢。”
林知夏头也不抬,继续在纸上临摹着一幅《秋江晚渡图》,轻笑道:“忘了才好。忘了,才不会被人当成靶子。”
“可是……”鸣琴也担忧道,“万一皇上真的就此独宠丽容华一人,那我们……”
“不会的。”林知夏落下最后一笔,将毛笔搁在笔架上,吹了吹纸上的墨迹,笃定道,“皇上要的是满园春色,可不是一枝独秀。宋嘉禾这朵花开得太盛太急,瞧着是风光,实则最是危险。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看着吧,这风向,快要转了。”
果不其然,到了第四日的傍晚,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的龙辇会再一次驾临启祥宫,甚至连丽容华自己都已沐浴焚香,穿上最美的衣裳翘首以盼时,养心殿的旨意,却出人意料地拐了个弯。
当晚,敬事房的太监出现在了陆嫔所居的咸福宫门前。
消息传出,后宫再次哗然。
启祥宫内,精心打扮的宋嘉禾愣在当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而来的,是巨大的难堪与失落。
承乾宫里,珍妃听闻消息后,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而永和宫内,林知夏正和自己下着棋,听到王进的回报,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将一枚黑子,稳稳地落在了棋盘的角落。
陆嫔的侍寝,与丽容华那石破天惊的初夜截然不同。
她没有被留在养心殿过夜,甚至连皇上亲自移驾的殊荣都没有。一切都进行得中规中矩,敬事房的太监将她抬去,一个时辰后,又将她原封不动地抬了回来。皇上循例赏了些金银玉器,却无任何逾矩的恩典。
次日请安,陆嫔依旧是那身月白色的宫装,气质清冷,脸上看不出丝毫侍寝后的痕迹,仿佛昨夜不过是完成了一桩分内之事。
众人心中了然,看来这位陆嫔,虽然家世显赫,却并未像丽容华那般,入了皇上的眼。
这让后宫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珍妃和张婕妤,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
按照位份,排在正六品陆嫔之后的,便是从六品的林贵人了。
这一日傍晚,林知夏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卷,享受着晚风拂面的惬意。整个永和宫表面平静,实则从掌事太监王进到最末等的小宫女,人人都竖着耳朵,提着一颗心。
终于,院外传来一阵整齐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一列提着红灯笼的敬事房太监,由一名管事亲自领着,敲开了永和宫的大门,同时也打破了这几日宫里的平静。
王进连滚带爬地迎了出去,片刻后,便满面红光地跑了进来,声音激动得发颤:“主子!主子!敬事房的公公们来了!”
含翠和鸣琴更是惊喜得差点跳起来。
林知夏缓缓放下书卷,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整理了一下裙摆,款款起身。
为首的太监一见她出来,便立刻满脸堆笑地躬身行礼:“奴才给林贵人请安。恭喜贵人,皇上有旨,今夜由小主侍寝。特派奴才等人前来伺候小主沐浴更衣,敬请小主吩咐,奴才们定当尽心尽力。”
“有劳公公了。”
林知夏莞尔道,示意一旁激动得脸颊通红的鸣琴递上早已备好的赏赐。她唇边的笑容温婉得体,眼眸中却是荧光流转,将底下暗藏的锋芒与算计掩得滴水不漏。
敬事房的太监们鱼贯而入,整个缀霞轩瞬间被一种庄重而紧张的气氛所笼罩。宫人们捧着托盘,上面陈列着沐浴用的花瓣、香膏、以及侍寝专用的寝衣,一切都井然有序,透着皇家规矩的威严。
含翠和鸣琴激动得手脚都有些无措,反倒是林知夏,在最初的镇定之后,迅速进入了状态。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万千思绪,有条不紊地吩咐道:“鸣琴,去取我妆匣最下层那个小巧的白玉瓷瓶,取指甲盖大小的香膏,兑入浴汤中。含翠,把我带来的那件月白色的天水碧丝寝衣熨帖了。”
那香膏是她在家中时,闲来无事用十几种清雅花露混合雪水、松针,以秘法调配晒干而成。平日里闻不到任何味道,只有在接触到温热的水汽和体温时,才会散发出一是一种极清、极淡的冷香,如同雪后初晴的梅林,若有似无,最是与众不同。
她今夜的目的很明确——不止要侍寝,更要让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对自己这个人,产生最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