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坡的更凉些,姜屿棠找了块相对平坦的石头坐下。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褪下半边上衣,露出左肩。没有镜子,也没有能映照身影的河流,她只能伸出右手,指尖轻轻在左肩上游走。
刚开始触摸时,只觉得皮肤有些发烫,可当指尖划过某个地方时,一阵刺痛传来,她还摸到了一条微微凸起的痕迹。
姜屿棠心里一沉。
果然是被划伤了,想来是刚才翻身时,身下的尖石子刮到了刮痧后本就泛红的皮肤。
她连忙拧开双氧水的瓶盖,将药水倒在棉签上。冰凉的药水碰到伤口时,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她咬着牙,笨拙地用棉签擦拭伤口周围,动作因为只能单手操作而格外变扭,药水时不时顺着脊背往下流,冷得她打哆嗦。
早知道就拿纱布来了,棉签自己不好操作。
就在她擦到一半时,身后突然传来“沙沙”的石子摩擦声,像是有人踩着碎石子靠近。
姜屿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转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谁?谁在那里?”
可身后只有黑漆漆的树林,树影在夜色中摇晃,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连个人影都没有。
姜屿棠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好一会儿,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动静。
她皱了皱眉,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可这荒郊野岭的,万一真遇到狼或者其他野兽,她一个人根本应付不了。
想到这里,姜屿棠也顾不上继续擦药了,胡乱地套上衣服,起身就往营地的方向小跑。
冷风灌进衣领,她却丝毫不敢放慢脚步,直到看到营地中那几处微弱的篝火亮光,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她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草席旁,刚躺下,身边就传来姜怀玉含糊的声音:“小妹?你刚才去哪了?”
姜屿棠被吓得身体一颤,还没从刚才的状态缓过来。
她连忙压低声音,胡乱找了个借口:“我......我去小解了。”
姜怀玉翻了个身,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明显的关切:“这地方荒郊野岭的危险,以后要是起夜,记得喊个人,别自己一个人乱跑。”
姜屿棠心里一暖,轻轻“嗯”了一声,又往家人的方向挪了挪。
她闭上眼睛,刚才的惊吓和伤口的刺痛还在,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不让伤口碰到草席,慢慢陷入了沉睡。
隔日清早,天边才微微亮,姜屿棠的眼皮就动了动,慢慢掀开。
她坐起身又打了个哈欠,眯着眼扫了周围一圈,砸吧了两下嘴站起身,手不自觉地抚上昨日刮伤的地方。
此时摸着已没有太大感觉,许是已经结痂了。
身后传来云氏关心的声音:“棠儿,今日好些了没?”
“嗯!”姜屿棠重重点了下头,“我已经复活啦!”
“瞧你瞎说什么话呢。”云氏怪娇地责备了一句,也起身收拾竹席。
收拾完便去盛粥,姜屿棠转头朝云氏念叨着昨夜睡得可好了,却隐约察觉到,一阵莫名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一抬眸便与前方的程兰舟打了个照面,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片刻后程兰舟从容地挪开目光,低头与身侧的林氏说话。
姜屿棠也收回视线。
出发之际,姜怀玉吹着口哨潇洒地朝他们走来。
姜讼之拿起板车的绳子便看到他,诧异地问:“你不用帮程家拉板车了吗?”
“嗯哼。”姜怀玉开心的哼一声,将竖起的马尾甩到身后抑制不住的开心,“程兰舟可以自己下地走动了,用不着我去给人家献殷勤了。”
“是吗?”姜讼之笑着将绳子抛给他,“那今日便轮到你拉车了。”
姜怀玉接住绳子,震惊地看向姜讼之,难以置信地嚎叫:“大哥,你真要这般对我!”
整个队伍就属他们家声音最大,周围的人纷纷投来目光,不明白流放的人怎还会这般有精力。
姜盛安坐在轮椅上,叹气着摇摇头:“家里话最多的人回来了。”
云氏轻笑着应和道:“总算不会那么落寂了。”
不得不感叹年轻身强力壮的人,恢复得就是快。
像程兰舟这类伤口发炎、割肉、乱用药导致出血的人,居然短短两天便能重新下地走动。
换做是姜屿棠,要是有免费的人拉车,没病也得再装两天。
姜怀玉回来之后嘴就没停过,一直拉着姜屿棠与姜肃闵说话,话密到姜屿棠最后也无法忍受,掏出一片口香糖塞到他嘴里。
在队伍尾末的程家一人,因为能正常行走后便将板车丢弃,行礼则自己背在身上。
好在都是一些衣服和首饰,倒也算轻,方便在路上变卖换钱。
“兰舟,背后还疼不?要不把你那份包袱给我吧。”程黛儿在一侧关心道,眉头拧在一起的样子,不似在京城中那般严厉。
程兰舟摇摇头,轻声道:“无碍。”
“你就是爱逞强,我们说的话你又不听。”程黛儿又气又无奈,抬起胳膊擦去下巴上的汗珠。
“早便同你讲了,多休息两日,既然有姜怀玉帮我们出力,你为何这般着急的将他赶走?”
程兰舟沉默许久,待程黛儿以为他不会说时,却听他忽然开口:“姜家有问题,不必有过多纠缠。”
林氏略带疑惑,不禁发问:“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与他们家断干净,偏要等到了儋州才肯和离?”
见他要开口狡辩,林氏直接打断他:“莫要说一些胡话,娘是明事理的人,你说清楚。”
家里两个女人咄咄逼问,程兰舟最终抵挡不住架势,无奈地叹出口气。
“他们家还有用处,这路上,必不会太平。”
之前还懵懂的程黛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露出惊恐的神色,压低颤抖的声音道:“你是说,京中那些人......”
“嗯。”程兰舟轻轻点头,视线落在前方的姜屿棠身上。
“她指不定与那人还未断干净,若是没有防备,再被反咬一口,在这路途上,我们很难再翻身。”
两人闻言都露出严肃的神色,唯有程兰舟的视线还听落在姜屿棠的身上。
姜屿棠转头时,脖颈处隐隐露出的紫色淤青,与昨晚在月光下半遮的左肩上混成一片,女人惶恐的神色,惊慌的逃离。
他合上眼将情绪藏进深处,再次睁开时已是一片冷峻。
午时流放队伍路过一家驿站,驿站外停放在同样的马车,而旁边是一群与他们一样的流民。
流氓身上的衣服已呈现汗渍,皮肤晒得脱皮焦黑,双眼无神杂乱无章地蹲坐在树荫下休息。
姜屿棠看着那些人眉头蹙起,听到身旁的姜九泽开口:“看来是要合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