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蜷缩在冰冷的出租屋地板上,舌尖上残留的铁锈味像是某种不祥的宣告,右耳深处持续的嗡鸣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她死死盯着面前那张空白的画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
编辑昨夜的电话还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佐藤小姐,我很抱歉,上头下了死命令,你所有的稿件都被冻结了,连草图都不能外传一张。”
体内的宿傩发出低沉的冷笑,那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她的颅内震荡:“看吧,我早就说过。你现在连一支笔都握不稳,还妄想用那点可笑的伎俩去改变命运?”
绝望如同潮水,即将淹没她最后一丝意识。
然而就在这时,昨夜那个支离破碎的梦境画面,忽然变得异常清晰: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咖喱,白色的米饭被精心摆成了逆时针的螺旋,而那浓郁的香气中,竟夹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清冷的蓝色。
她猛地坐起身,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宿傩的嘲讽被她完全屏蔽,她跌跌撞撞地扑到书桌前,翻出藏在画稿下的平板电脑。
屏幕亮起,她颤抖着手指点开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食堂的公开菜单。
当她的目光落在今日特餐那一栏时,呼吸瞬间凝滞了。
“南印度风味椰奶咖喱。”
她用指尖,重重地圈住了那行字。
这是她三天前,用一个无人知晓的匿名账号,通过公共意见箱提交的配方。
没有人知道,这份看似普通的食谱里,藏着她最后的求救信号。
辣度被设计成一个递增的阶梯,每一种香料的辛辣程度都精确对应着一个威胁等级;椰奶的浓度则象征着安全区的远近,越浓郁,代表着需要撤离的距离越远;而那最后撒上的、特意烘烤至焦香的米粒,则是最紧急、最明确的撤离信号。
“只要有一个人……只要有一个人能尝出里面的不对劲……”佐藤低声呢喃,”
高专食堂的后厨,小林香织正用巨大的木勺搅拌着锅底,防止咖喱糊锅。
当她的指尖无意中划过不锈钢锅的内壁时,触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凹痕。
她停下动作,仔细摸了摸,是三长两短的刻痕。
这是佐藤还在高专做兼职时,教给她的一种简单的触觉密码,用来在嘈杂环境中传递“加料”或“停止”的信号。
她没多想,只当是前几任厨师留下的操作记号,便按照佐藤曾教过的“三长两短代表增味”的原则,转身从香料架上取下那瓶特制的柑橘精油,又抓了一大把刚刚烤好的焦香米粒,一股脑地撒进了锅里。
开餐时间,食堂里人声鼎沸。
虎杖悠仁端着一大盘咖喱饭,重重地坐在了伏黑惠对面。
他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下一秒,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今天这咖喱……怎么回事?辣得像要打架一样。”
“你又胡说八道,”伏黑惠头也不抬地戳着盘子里的鱼,“不就是正常的辣度吗?”
但虎杖就是觉得不对劲。
那股辣味并不灼烧喉咙,却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得他浑身烦躁,坐立不安。
他放下筷子,猛地站起身:“不行,我得去趟美术馆,刚才伊地知先生发消息说,社长在那边发现了一些新展品,让我去看看。”
在他走出食堂大门的那一刻,体内的宿傩突然用一种极其严肃的语调低语:“不对劲……小子,这味道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某个村落闻到的血雨的气味。”
虎杖的脚步猛然一顿。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校服口袋里那个小小的护身符——那是一个用荧光贴纸折成的千纸鹤,是上次在涉谷执行任务后,一个陌生的、脸色苍白的女孩悄悄塞进他手里的。
与此同时,城中美术馆b展区,相马正跟在神宫寺身后,脸色凝重地勘查现场。
监控录像显示,七名负责安保的辅助监督术师在同一时间突然开始言语混乱,几秒后便毫无征兆地昏厥倒地。
医务人员的初步报告指出,他们在心率归零前,没有任何咒力波动的迹象。
“封锁现场,启动‘色觉剥夺’术式,清除现场所有红色和蓝色的光源。”神宫寺的声音冷得像冰,“立刻排查所有视觉系咒术诅咒。”
然而,相马却突然捂住了头,身体晃了晃。
一股极其强烈的、混合着焦香与柑橘的气味,正从头顶的通风管道中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他耳边甚至响起了一阵模糊的幻听,像是一群孩童在齐声诵读:“风来了,快抬头。”
他踉跄几步,扶住墙壁,不顾一切地脱口而出:“神宫寺小姐,不对!不是颜色的问题……是气味!有人在用‘味道’传递警告!”
“闭嘴!相马,你也被污染了吗?”神宫寺厉声呵斥。
相马却猛地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语速极快地说:“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刚刚核对过的人员名单里,所有今天中午在食堂吃了特餐咖喱的人,全都因为各种看似合理的理由,本能地避开了b展区?这不是巧合!”
教学楼天台,五条悟指尖夹着手机,屏幕上刚刚弹出来自一个匿名Ip的乐谱分享链接,标题写着《蓝色安魂曲·修订版》。
他并没有点开播放,而是随手将音频文件导入了一款专业的频谱分析软件。
屏幕上,正常的音轨之下,一条几乎无法察觉的底层频谱,正以一种极其规律的频率在跳动。
他将这组频率数据放大,再与实时监控网络中的公开数据进行比对,几秒钟后,结果弹出——这组频率,与横滨港区13号仓库的一台生命维持系统的心跳监测数据,完全吻合。
五条悟缓缓眯起眼,镜片后的苍蓝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他忽然回忆起昨夜,在某个任务现场,他曾透过一杯水看到对面建筑玻璃上折射出的、一闪而过的金银色波纹。
当时他只以为是光线问题,现在想来,那波纹闪烁的节奏,分明是一种精密的编码。
他终于明白了。
那个叫佐藤的女孩,早已把坐标藏进了她调制的香水的挥发节奏里,用光影的变化传递了第一重信息。
而现在,这份乐谱,则是第二重、也是更直接的确认。
他拨通了乙骨忧太的电话,声音简洁而有力:“忧太,别等命令了。立刻去横滨港13号仓库,带上最高规格的隔音耳塞。那里,可能有‘听不见的杀机’。”
挂断电话,他转身望向远处高专食堂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轻笑:“原来,最危险的从来都不是那幅画,而是那份能让人以为自己还能‘看见’的希望。”
深夜,万籁俱寂。
佐藤听见窗外的风声骤然收紧,像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扼住了这栋老旧的公寓楼。
她挣扎着从地板上爬起来,挪到窗边。
一道细小的窗缝里,正有几粒微小的香尘随风飘入,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她颤抖着伸出手,任由那些几乎没有重量的粒子,落在她的掌心。
那是从高专的通风系统,经过复杂的城市风道网络,反向回流到这里的、最后残余的气味粒子。
她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他们……闻到了。”
就在她心神激荡的这一刻,宿傩的声音猛然在她脑中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惕:“小心!你左耳的听力刚刚恢复——有脚步声,非常轻,正从楼梯上来。”
佐藤脸上的泪痕未干,表情却瞬间变得冰冷。
她迅速吹灭了桌上唯一的一支蜡烛,抓起床头那本厚厚的日记本,快步冲到冰箱前,拉开冷冻层,将日记本深深地塞进了冻鱼和冰块的缝隙里。
几乎是她关上冰箱门的同一时间,门外走廊的光线下,一个颀长的阴影缓缓移动,停在了她的门前。
门把手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一只戴着洁白手套的手,正覆在上面,缓缓地、不带一丝烟火气地向下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