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蒸腾的热气在玻璃上凝成水雾,佐藤光的指尖刚触到弹力绷带的边缘,就被温水泡得发皱的皮肤传来刺痛。
她咬着下唇,用指甲轻轻挑起绷带一角——那是她用旧运动发带改制的,沾了汗的布料和伤口黏连在一起,揭起时像在撕第二层皮肤。
“嘶……”她倒抽冷气,手腕上的监测带随着动作滑下来一截,露出下面淡粉色的新生皮肤。
那是上周绘制《伞下无人》时,血字从腕骨处攀爬留下的痕迹。
此刻红色LEd灯在绷带下忽明忽暗,连接着墙角绘图板的数据线像条银色的蛇,贴在瓷砖上蜿蜒。
水温渐渐凉了,她盯着监测带的数字屏——78,和昨夜“影杀令”浮现时的心跳频率分毫不差。
太稳了,稳得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电子表。
她想起虎杖宿舍里那声震碎窗框的怒吼,宿傩的愤怒里裹着一丝困惑,像是猎人发现猎物的脚印突然消失在平地上。
“他在通过情绪波动定位我。”她轻声说,声音撞在瓷砖上,又被水蒸气软化为一团模糊的雾气。
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浴缸边缘,节奏比心跳快三倍——这是她焦虑时的老毛病,大学画分镜卡卡壳时,桌角总被敲出白印子。
突然,她的动作顿住。
视线扫过堆在马桶盖上的旧笔记本,最上面那本的页脚露出半行铅笔字:“有效预知触发时,呼吸间隔延长0.3秒,与情绪波动无关。”那是三个月前,她用秒表掐着自己的呼吸记录的,当时以为只是紧张导致的生理反应,现在却像根扎进神经的针。
“原来我一直在用情绪当密码,而他早就破解了。”她扯过搭在浴缸沿的毛巾擦手,水珠顺着肘弯滴在地板上,“但呼吸……呼吸是更底层的东西。”
绘图板的冷光在客厅亮起时,她正跪在地毯上翻找数位笔。
屏幕自动弹出昨晚的监控录像:五条悟坐在天台边缘折纸伞,海风掀起他的白发,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像道蜷曲的墨线。
她盯着画面里他指尖的动作——那是在确认画稿上的阴影分布,和她在《观众席》分镜里留白的位置完全重合。
“这次,我要传递的不是‘意义’,是‘生命’。”她把数位笔按进掌心,笔尾的蓝色指示灯亮起,“用我的心跳当摩斯密码,呼吸当密钥。”
《断频时刻》的线稿在屏幕上铺开时,窗外的月亮正爬到晾衣绳高度。
她画得很慢,每一笔都要停两秒——那是她刻意放缓的呼吸节奏。
中央悬浮的心脏周围,网点以0.7秒的间隔扩散,对应78次\/分钟的心跳;血管分支处的墨线看似杂乱,实则是用动态墨变公式编织的陷阱,只有当观者心跳与她同步率超过92%时,隐藏的“九相图第七节点逆向激活”才会显影。
最上面一层是用温感油墨画的暖黄光晕,那是给宿傩的诱饵——他总爱解析人类情感里的温度。
“该你了,神宫寺。”她把绘稿刻录进伪装成音乐U盘的装置时,晨光已经漫过窗帘缝。
玄关传来极轻的敲门声,三长两短,是她们约定的暗号。
神宫寺凉的制服肩章还沾着露水,接过U盘时,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两下——这是“已确认风险等级”的手势。
“医疗室冷藏柜第三层,最里面的维生素b12药盒。”佐藤光低声说,“虎杖下周要做全身检查,设备扫描到金属会报警。”
“知道。”神宫寺把U盘塞进袖扣暗格,转身时风纪扣闪了一下,“需要我今晚蹲点吗?”
“不用。”佐藤光摇头,“南野会发现的。她总在深夜整理健康数据,碰倒东西的声音比心跳还规律。”
事实比她预想的更快。
当晚十点十七分,绘图板突然发出蜂鸣。
佐藤光扑过去时,屏幕上正滚动着神宫寺发来的监控截图:医疗室荧光灯下,南野薰的白大褂下摆沾着咖啡渍,她的手指悬在冷藏柜前,刚好触到维生素b12药盒。
“叮——”
U盘插入电脑的声音在监控录音里格外清晰。
南野薰的背影僵了一瞬,随即转向屏幕。
她的肩膀开始起伏,和画面里那颗悬浮心脏的跳动频率逐渐重合——0.7秒,0.7秒,0.7秒。
“这心跳……怎么跟我现在的一样?”她的声音带着颤音,手指按在胸口,“像……像有人把我的脉搏贴在屏幕上。”
同一时刻,虎杖悠仁的宿舍里,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伏黑惠从被子里弹起来时,看见虎杖正用指甲抠床垫,指缝里渗出血丝。
他的瞳孔完全变成纯黑色,喉间滚出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虚假脉动……你想烧毁我的回路?”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弓成虾状,额头重重撞在床头柜上。
“悠仁!”伏黑惠冲过去按住他抽搐的肩膀,却被一股蛮力掀翻在地。
虎杖的手抓住床头灯,玻璃罩子碎成一片,在他掌心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痛,只是盯着天花板,用宿傩的声音冷笑:“小老鼠,你以为用活人的心跳就能困住我?”
警报声惊动了隔壁的熊猫。
当它撞开宿舍门时,虎杖已经昏过去,右手在墙上抓出五道血痕,而那面墙不知何时被画满了混乱的线条——全是重复的“x”形交叉,像被强行中断的心电图。
凌晨一点五十八分,佐藤光的手机在枕头下震动。
神宫寺的消息带着模糊的背景音,像是在奔跑:“虎杖昏迷前画了一整墙x,监控拍到他最后一笔是用血画的。”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发抖,调出虎杖宿舍的监控回放。
慢放十六倍时,那些“x”的交叉点突然清晰——每道横线的长度对应0.7秒,竖线的角度偏差0.5度,分明是被暴力中断的心跳波形图。
“成功了。”她捂住嘴,眼泪砸在手机壳上,“他解析生理共鸣失败,被公式反噬了。”
绘图板就在这时自动亮了。
她僵在原地。
屏幕上显影的不是新预知,而是她尚未发布的《断频时刻》——但中央的心脏被涂成了纯黑,周围的网点化作无数只手,正从画面里伸出来,指尖几乎要触到屏幕边缘。
右下角的血字还在渗着红,像刚从皮肤里挤出来的:“你的心……太吵了。”
“啪!”她拔掉电源,房间陷入黑暗。
窗外的月光被云遮住,只有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出她发白的脸。
她蜷缩在床角,听着自己真实的心跳——咚,咚,咚,比监测带里的78次快了整整十下。
手机再次震动。
是五条悟的加密消息,简短得像句暗号:“刚才那一击,很漂亮。”
紧接着,新闻推送自动弹出:“特级咒术师五条悟宣布,将于明日正午在东京湾填海区开展‘高阶感知净化实验’。”她盯着日期,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正是她三个月前在《倒计时》分镜里画过的日子,封印启动的日子。
“明日正午……”她轻声重复,声音被黑暗吞掉一半。
闭眼时,耳边突然响起极轻的一声停顿,像钟摆被手指轻轻按住,又松开。
清晨的风卷着海腥味钻进窗户时,佐藤光正站在玄关换鞋。
她把旧帆布包挎在肩上,里面装着备用的监测带电池和一盒温感油墨。
门把手上挂着的晴天娃娃被风吹得转起来,红绳子扫过她手腕的绷带。
楼下的旧邮筒在晨光里泛着锈色,筒身上有道新划的痕迹——像是用钥匙轻轻刮出来的,形状像个未完成的“x”。
她站在台阶上看了一会儿,伸手摸向邮筒顶部,指尖触到一张被胶带粘着的便签纸,上面是五条悟的字迹,用马克笔重重圈着两个字:“等我。”
风掀起便签纸的一角,露出下面压着的半张画稿——是《断频时刻》里那颗心脏,周围的网点正在慢慢变浅,像被谁用橡皮轻轻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