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川看着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严严实实的茧,连头发丝都不肯露出来,眼底的笑意终于漫了上来,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他没有立刻跟过去,只是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解着自己的外袍系带。动作间,目光却始终落在那床鼓囊囊的“茧”上。
室内烛火暖融,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自身的柔软气息。这种气息,与他主院里常年弥漫的冷冽药香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甚至可以说是温暖的意味。
这感觉对他而言,陌生而并不令人讨厌。
他将外袍随手搭在屏风上,走到床边。那“茧”似乎感知到他的靠近,几不可查地往里缩了缩。
沈淮川无声地勾了勾唇角,吹熄了床畔的烛火,只留下远处妆台上那一盏孤灯,让昏暗的光线模糊了彼此的神情。
他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身侧的人立刻僵硬得像块石头,连呼吸都屏住了,努力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试图占据最小的空间。
沈淮川没有像昨夜那样立刻将她捞进怀里。他只是平躺着,双手交叠置于腹部,是一个规整而略显疏离的睡姿。
寂静在黑暗中蔓延。
宋清雁紧绷的神经却并未因此放松。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即使没有触碰,那无形的压迫感和身上传来的清冽气息也无孔不入,让她根本无法忽视。她竖着耳朵,仔细分辨着身旁的每一丝动静。
就在她以为沈淮川已经睡着了,自己稍稍松懈下来,准备偷偷翻个身缓解一下僵硬的腰背时,一条手臂却毫无预兆地横了过来,精准地揽住了她的腰,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带得翻过身,卷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宋清雁惊得差点叫出声,手下意识地抵住了他的胸膛。
“别动。”沈淮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仿佛被惊醒的睡意,含糊不清,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冷。”
冷?宋清雁感受着隔着薄薄寝衣传来的他胸膛结实而温热的触感,这哪里冷了?!分明热得像火炉!
可她不敢反驳。昨夜的经历告诉她,挣扎是徒劳的,只会被他箍得更紧。
她僵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他的手臂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腰上,手掌恰好贴在她后腰的位置,温热的掌心透过衣料,熨帖着今日因长时间弯腰而酸涩不已的肌肉,意外地有些舒适。
黑暗中,人的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她能清晰地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感受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
一种极其古怪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没有言语,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一种单纯的、紧密的相拥。
宋清雁的心跳从一开始的狂乱,竟慢慢奇异地平复下来。或许是今日实在太过劳累,也或许是这怀抱虽带着强制,却也莫名给人一种安定的错觉。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抵抗不住汹涌袭来的疲惫,最终竟再一次在沈淮川的怀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听到怀中人呼吸变得均匀绵长,身体也彻底放松柔软下来,沈淮川才缓缓睁开眼。
黑暗中,他眸色清明,哪里有一丝睡意?
他低头,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看着宋清雁恬静的睡颜。她睡着时显得格外乖巧,嘴唇微微张着,长睫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白日里的那些机灵、狡黠、害怕和强装镇定全都褪去,只剩下全然的信任和依赖——即使这依赖是被他强行赋予的。
他的目光在她依旧有些红肿的手指上停留片刻,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细小的伤痕,动作轻缓得不可思议。
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晦暗。
他自然知道药叟此人,甚至比宋清雁所知道的更多。那老家伙脾气古怪是真,医术通神也是真,小东西能得他认可确实不易。沈淮川的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宋清雁散落在他臂弯的一缕发丝,这傻女人,竟就这般不管不顾地撞了进去,还傻乎乎地给人干了两天苦力。
就为了替他求一个渺茫的希望?
“笨死了。”他低声骂了一句,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真正的怒意,反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愫。
他收紧了手臂,将怀中温软的身子更密实地拥住。她的体温,她的呼吸,她身上那点淡淡的、独特的柔软气息,一点点驱散了他惯常萦绕心头的冰冷和算计。
他早已习惯冰冷和黑暗,习惯与毒共舞,与阴谋为伴。复仇,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是他支撑至今的信念。至于这残破的身躯能否痊愈,他其实并不十分在意。活着,不过是筹码和工具。
可如今,却有人笨拙地、执拗地、甚至不惜弄伤自己,想要抓住那一点微光,试图将他从泥潭里拽出来。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陌生到让他心生警惕,却又无法彻底推开。
他闭上眼,将脸埋进她带着皂角清香的发丝里。
也罢。
既然她如此“恳求”,他便去试试看吧。
沈淮川本来也快迷迷糊糊睡着了,却感觉怀里的小东西动了一下。他睁开眼,刚打算伸手去触碰她蹙紧的眉,下一秒就被那只小手抓住了手腕。宋清雁还在睡,却主动把软绵绵的脸颊贴在他手心,低低地道,“妈妈......”
沈淮川手一顿。
宋清雁贴着他手心,喃喃道,“妈妈,我怕......我好想您,好想回家。”
沈淮川看着宋清雁无意识的往他怀里拱,垂眼注视着蜷缩成小团子的她,忽然就笑了,他慢慢攥紧怀里人纤细的手腕,揉了揉。烛火只剩余一支,他低下头,眼神愉悦的看着无意识依赖他的小姑娘,扭曲的占有欲得到了极致的满足,“睡吧。”
宋清雁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被抱紧,又听到了温柔的哄睡,睡得更沉,甚至做了个梦,梦里自己的母亲还在,温柔的抱着她睡觉,片刻后又梦到妈妈在给她吃甜品,软软的像年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