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的又一次产检,宋祈年已经可以独自稳健地行走,他坚持不用人陪,自己骑着自行车载着黎书禾去了师医院。这次产检,通过b超,他们甚至隐约看到了宝宝的小手小脚,医生笑着说孩子很活泼。拿着那张模糊的b超照片,宋祈年看了很久,像得了什么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贴身的衣袋里。
随着孕期增加,黎书禾的妊娠反应几乎消失了,食欲变得很好,人也更加丰润。宋祈年的身体也恢复得七七八八,除了不能进行剧烈运动,日常起居已与常人无异。他开始主动包揽家务,不让黎书禾沾一点冷水,重活累活更是不让她碰。
晚上,黎书禾有时会因为胎儿压迫导致腿抽筋,常常在睡梦中疼醒。每次她一动,宋祈年就会立刻惊醒,熟练地坐起来,帮她按摩抽筋的小腿,直到她缓解下来,重新入睡。他做这些的时候,没有一丝不耐烦,只有全然的专注和心疼。
日子就这样如水般流淌,平静而温暖。曾经的生死考验、短暂的不安与彷徨,都仿佛成了遥远的前奏,是为了衬托此刻安稳幸福的乐章。
这天晚上,黎书禾靠在宋祈年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腹中孩子的胎动,突然觉得无比安心。她轻声说:“祈年哥哥,我现在觉得,来这里,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首都,宋家老宅。
与宋祈年、黎书禾在部队驻地那间简陋却充满温情的宿舍相比,这座位于京城核心区域、带着历史沉淀感的老宅,近日却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雕花的窗棂外是北国深秋的萧瑟,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落下,更添几分凄清。宅子里,仆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发出一点声响,触怒了主人。
二楼的主卧室内,程茵茵脸色惨白地躺在宽大的欧式雕花床上,往日里明艳动人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眼窝深陷,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繁复的水晶吊灯。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紧闭着,将外面的光线隔绝,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中药混合的苦涩气味。
她的小腹已经平坦,那里曾经孕育着一个刚刚成型的小生命,却在几天前的一场意外中,毫无征兆地离开了。一场她下楼时不小心踩空导致的流产,不仅带走了孩子,也几乎抽走了她所有的精气神。
房门被轻轻推开,保姆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进来,小心翼翼地说:“少奶奶,该喝药了。”
程茵茵眼珠动了动,却没有回应,依旧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保姆叹了口气,将药碗放在床头柜上,轻声劝道:“少奶奶,您想开点,养好身体最重要……少爷他……也是一时气话……”
话音刚落,卧室门被“嘭”地一声用力推开,巨大的声响吓得保姆一哆嗦。
宋淇站在门口,西装有些褶皱,领带歪在一边,英俊的脸上布满了阴鸷和尚未消散的酒气。他显然刚从外面回来,或许是应酬,或许是借酒消愁。
他几步走到床前,看也没看那碗药,锐利而冰冷的目光直直射向床上的程茵茵。
“喝药?喝这些有什么用?”宋淇的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讥讽,“连个孩子都保不住,程茵茵,你说你还有什么用?”
这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程茵茵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口。她浑身一颤,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反应,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套。
保姆见状,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哭?你还有脸哭?”宋淇见她流泪,非但没有丝毫怜悯,怒火反而更盛,“我早就跟你说过,怀孕了就在家好好待着,少出去招摇!你非不听,天天不是参加这个派对,就是逛那个画展!现在好了?从楼梯上摔下来!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程茵茵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带着哭腔,试图辩解。那天她只是接到一个闺蜜的电话,约她去看一个新开的艺术展,她想着就在家闷着对胎儿也不好,才答应出门,谁知道……
“不是故意?”宋淇冷笑一声,打断她,“那就是你蠢!连路都走不稳!我们宋家的长孙,就这么被你蠢没了!你知道爸有多失望吗?妈这几天连门都不愿出!”
宋淇的话一句比一句刻薄。这个孩子,承载了太多期望。宋家长孙,意味着在家族中的地位,意味着未来可能的继承权。宋淇自己能力平庸,在家族企业中并不出众,一直盼望着能凭这个孩子巩固地位。如今希望落空,他的失望和愤怒可想而知,而这份怒火,毫无意外地全部倾泻在了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妻子身上。
“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黎书禾!”宋淇像是找到了更鲜明的对比,语气愈发尖酸,“人家在那种穷乡僻壤的部队里,条件那么差,祈年还受了重伤,她愣是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孩子也稳稳当当的!听说祈年都快康复了!你呢?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却连最基本的事都做不好!你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黎书禾……这个名字此刻从丈夫口中说出,带着那样鲜明的褒贬,像又一记重锤,砸得程茵茵几乎窒息。那个她曾经隐隐有些看不起的、觉得小家子气的女孩,如今却成了衬托她无能的标杆。强烈的屈辱感和绝望淹没了她,她闭上眼,不再辩解,也不再哭泣,只是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身体微微颤抖。
“没用的东西!”宋淇见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烦躁地松了松领带,转身大步离开,“砰”地一声再次摔上了门。
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久久不散。
保姆这才敢上前,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无声颤抖的程茵茵,心疼地叹了口气,小声劝慰:“少奶奶,您别往心里去,少爷他是心里难受,说的都是气话……您先把药喝了吧,身体是自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