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漪呼吸轻缓,脑袋歪向床内,唇瓣微张,是已睡熟的模样。
郁攸迟静静打量了她半响,吹熄了烛火便躺下。
屋中漆黑。
他眼神清明,侧眸低声唤。
“阿漪。”
被子下的小小一团,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女子没有任何反应。
郁攸迟眸色转深,白日里不曾露出的渴望在夜中尽数展现。
他抬起手臂,隔着空气轻抚她的脸颊,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
她那双眼睛,什么都藏不住,如何能在崔皇后面前瞒天过海。
最好之法便是叫她渐渐消减了对自己的情谊,最后若是......
也能护得住她。
但他差点忘却,还有宋修懿这个兄长在一旁虎视眈眈,垂涎着他的阿漪。
男人的劣根性大抵是相同的,他也不愿彻底放手。
如宋修懿一样。
只有将她放在身边,日日看着。
他方能安心。
女子身上的香气混杂着清苦药味传来,郁攸迟阖上了眼,眉目松弛,呼吸缓匀。
过了半个时辰,夜色更沉。
一双圆顿的眼眸才敢睁开,里头没有混沌的困意,光亮极盛。
她轻轻启唇。
骗子。
*
翌日。
宋承漪醒来时,她仍旧规矩地睡在鹅黄寝被中。
身旁之人已经不在,连一丝热气也无。
雨梅进屋伺候时,先盯着床铺,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昨夜什么竟然都没发生。
宋承漪撑着身子坐起,揉了揉眼睛。
“世子是几时离开的?”
她昨夜想事情到很晚,这一睡便昏天暗地,连郁攸迟何时起身的都不知道。
露兰端着烧的正热的炭盆进门,接话道:“世子寅时便起了,这会儿应在早朝上。”
当真是起得比鸡早,宋承漪哈切连天地起身下地。
她套上外裳,问道:“三姑娘这几日如何,可有老实地在家中待着?”
雨梅道:“三小姐被崔家的人接走了。”
宋承漪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昨儿晚上。”
露兰忍不住道:“崔家派人将三小姐接走,可白日二小姐被严家逼上门,他们却没个动静。”
崔家将郁缇莺接回,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宋承漪脑中开始思索着另一事。
以那日她看到的姻缘线,郁缇莺与三皇子的婚事,怕是要近了。
她得做点事情。
三姑娘被带回崔家,她再见不易,只能从三皇子入手。
等到下晌日光正好,宋承漪趴在小炕桌上,道:“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本来打瞌睡的露兰立马警醒,拒绝道:“大公子说叫您好生养着,别染了风寒。”
“我穿的厚厚的,帽子围兜都戴着,保证不受一点儿凉。”
“再说晒晒日头也可以补补阳气,总是拘着,也要把我关出病来。”
宋承漪叹了口气,“露兰,我在暗不见光的地底下,待了六年......”
说着她垂下脑袋,声音轻得像要随时飘散而去。
“罢了,不过就是想见见日光,想多多感觉活着的滋味......”
露兰愣住,而后别过脸,偷偷擦掉眼中的泪。
“我们说好了,出门走走就回来。”
宋承漪得了可以出去的机会,但出了门,她就彻底不服管了。
抱着门口的树干就不撒手,对露兰好说歹说,又软磨硬泡一番,最终还是得逞了。
她坐着侯府的马车,来到了一家铺面。
露兰不知自家小姐要做什么,无奈地道:“这就是您要找的,全城最大的粮食铺子。”
宋承漪掀开车帘,望了一眼,就惊到了。
这店面比她想象的可不止阔气了一点,一间比得上旁边的五间大,还有三层楼。
牌匾也与普通粮食店不同,写着“粒苦”两个大字。
宋承漪便知没有寻错,“去问问,掌柜的可是姓蒋?”
不等露兰上前去问,铺面门口在施粥的小厮就凑了过来,手里端着一个小碗。
“这是我们今年新磨的粮食,还是用六种粥料混制的,喷香扑鼻,姑娘也尝尝。”
露兰接过,闻了一下,确实香味很浓。
小厮也未过多与她们多说,笑脸迎着其他路上的百姓,也叫他们尝尝。
宋承漪心中感叹,怪不得小小的粮食铺能开到如此规模。
“恩人!”
蒋栗粒像一个小炮仗般,从店中冲出来。
姑娘的脸上还挂着面粉,笑容灿烂地道:“我在楼上看着就像是你,恩人也来买米?小六子,给我恩人把新磨的米装上三袋子。”
蒋栗粒不等她说话,就安排上了。宋承漪要拦,那小厮机灵得很,呲溜就跑远了。
“我是来寻你的。”
“寻我?”
到了楼上阁间,露兰在外等着。
宋承漪将来意与她说了。
蒋栗粒道:“我倒是有进宫的路子,可是......”
宋承漪温柔地道:“若你为难,也不妨事。”
“不为难不为难,我只是不懂,你要进宫,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蒋栗粒托着下巴,极为不解,“外边都传永安侯世子对你宠爱有加,你一张口,他岂会不应。”
宋承漪垂眼,声音落寞地道:“你都说了是传言,又怎么可以信呢?”
蒋栗粒摇头道:“那日我在宋家也亲眼所见,谁人不知郁世子以前是个病秧子,但他那日见你在水中挣扎,一点不带犹豫的,扑通就下了水。”
“抱着你的模样,我在岸边看着都跟着心碎。”蒋栗粒回味着当时的心情。
“但更多的是害怕,怕你有个好歹,我们都得跟着赔命。”
从蒋栗粒口中听到那日的场景,宋承漪心中漾起波澜,眸色发亮。
但她转瞬就佯装出悲伤的模样,哀怨地叹了口气。
“可我不能叫世子知道。”
“懂,我懂!”
蒋栗粒猛猛点头:“就算是亲密的人也要保留一点小秘密,我爹娘也是如此。”
她想了想,“御膳房用的就是我家的粮,我可以把你乔装成厨娘混进宫。”
蒋栗粒做什么都风风火火,就要去安排。
露兰从门外进来,劝阻道:“小姐,你不能去,进宫太危险了。”
宋承漪知道婢女的意思,宫中于她来说不危险,最危险的是被郁攸迟得知此事,焉还会再信任她?
但她脑中都是那声低沉沙哑的“阿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