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进殿,推杯换盏的声音都没了,热闹的氛围顷刻变得死气沉沉。
并未听见太监传呼,来的不是文睿帝与荣贵妃。
宋承漪仰起头,眼神刚落在眼前人身上,瞬间就凝住了。
是穿红的郁攸迟。
除了在新婚夜,宋承漪还未见过他穿过这般鲜艳的颜色。
一身大红鹤纹镶金边锦袍,嵌玉金冠,腰束金丝宽腰带。
她一向知道,郁攸迟就算穿红也不会显得喜气,只会更突显他气质冷感清绝。
看一眼,便知这人是高不可攀、遥挂天际的孤冷明月。
宋承漪心跳加快。
宴会众人也惊异着,这位永安侯世子在夫人故去后,成日穿的最多的就是黑袍,如今竟换成了这大红色。
周遭视线纷杂,郁攸迟恍若未觉,在宋承漪身旁坐下,余光瞥见她眼中的光华愈来愈盛,眼睛黏在了他身上。
他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一下,随即又抿直。
“聊得这般起兴?”郁攸迟音色疏淡地问三皇子。
封怀瑜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脱口便道:“在聊她......”
旋即察觉今日这位郁世子的不同寻常,警醒地改口道:“没什么,不过是问她酒菜可合口味。”
郁攸迟不知信了没,“是么?”
封怀瑜斟了一杯酒,朝他举杯,“这酒是专程快马从永济送过来的桑落酒,是桑叶落时取井水酿制的,酒味甘醇,郁世子不妨一品。”
桑落酒在盛都风靡,因酿制繁复而价高,非常人可享。
荣贵妃的宴会却在每人桌前都摆了一壶桑落酒,倒不是贵妃铺张,而是家底雄厚,荣家是富商起家,早些年倾力助当时还是皇子的文睿帝称帝,掏出了不少银钱。
若说这盛都谁最会品鉴美酒美食,当属三皇子。在此道上,封怀瑜说的准没错。
郁攸迟拿起桌上酒壶,只是,清澈的酒液还没有倒入玉杯。
忽闻一声轻唤,声音温软。
“夫君。”
像是羽毛搔过,无端叫人心痒,因为很轻,所以听见的人不多。
但三皇子恰巧是其中之一。
封怀瑜的手一抖,满杯的酒液洒在手背上,他瞪着眼,看着刚启唇出声的宋承漪,没想到她真的敢叫这声夫君。
郁攸迟长眉微挑,执青玉酒壶的手一顿。
三皇子心道,要来了要来了!活阎王身边那个皮笑肉不笑的暗卫该出现将这女子抓走剥皮抽筋了。
宋承漪的眸光落在郁攸迟的手上,有几分犹豫,不知要不要开口。
郁攸迟撩起眼皮,善解人意地问:“不许我饮酒?”
听他声音还算温和,宋承漪轻缓点头。
郁攸迟随放下酒壶,淡淡道:“那便不饮。”
封怀瑜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强行别过脸去。
尽量不表现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直盯着郁攸迟身侧的女子,但是,这场面实在难得一遇,忍不住又瞟了几眼。
竟有人能约束得了他。
虽只是饮酒,天知道郁攸迟无法无天到什么程度,纵是他父皇,也难以管教。
封怀瑜一脸复杂,既觉得惊悚,又感慨万千。
“贵妃娘娘到!”太监尖利的通传声响起。
荣贵妃款步走入,走到金椅上旁,微微侧眼看着下首之人,表情有几分惊异。落座后,她摆手示意众人归位。
开口便直入,“今个儿这生辰宴,本宫本不打算办了,只是钦天监说,后宫许久未有喜事了,需要办点喜庆之事,以安皇上的龙体。”
文睿帝身子骨愈发不好,这不是秘密,但能当众这样宣之于口的,也就是这位心直口快的贵妃娘娘。
“要说吉祥话的就免了,本宫现在有一事,想求在座的诸位。”
一向眼高于顶的荣贵妃竟开口所求?众人都竖起耳朵来听。
“三皇子乃本宫独子,早已过了适婚之龄,却迟迟未有婚配。”
荣贵妃不胜烦恼地揉额,“若哪家有合适姑娘,能收了这不成器的儿子,本宫也算为陛下龙体安康尽一份心了。”
是想要借着三皇子的婚事,给皇帝冲一冲病气。
诸位夫人纷纷附和宽慰,崔氏也起身,“娘娘言重了,三殿下贵为皇子,婚配何人不可?娘娘如此自谦,真真折煞妾身等。”
荣贵妃唯独对崔氏的话有了反应,“依郁二夫人所言,府上可有适合三皇子的姑娘?”
郁缇莺坐直了身子,唯恐他人注意不到自己。
崔氏含笑应道:“此等姻缘大事,终须看殿下与小女是否有缘,强求不得。”
来参宴的都是人精,岂会看不出安贵妃的意思,这话分明是递给崔氏的。
宋承漪悄悄朝左侧瞥过去,就见封怀瑜搁在桌上的左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无论是郁缇莺,抑或殿中诸位大臣千金,皆非他的正缘。
饶是被催婚将耳朵催出茧子的封怀瑜,听到安贵妃的话,脸色也忍不变了。
当众结亲家?这事也就母妃能想得出来。
封怀瑜干了一口闷酒,心中仍旧不痛快,浑然忘了身边坐着什么人,酒杯递到了隔壁桌。
“与我喝一杯!”
郁攸迟冷睨着他,封怀瑜迅速收回举杯的手,讪讪地解释了一句。
“独饮容易醉,二人喝才尽兴。”
郁攸迟视线掠过西南角,语气凉悠悠地道:“我看,我家三妹正迫不及待想与三殿下饮交杯酒。”
封怀瑜顺着郁攸迟的视线望过去,果不其然,郁缇莺正盯着他看,见他看过来,还对他报以羞涩一笑。
封怀瑜这口气堵在胸口。
“他不能饮酒,我同你喝。”宋承漪的脑袋从郁攸迟身旁探了出来。
封怀瑜没犹豫,不挑地道:“也行。”
郁攸迟刚皱起眉,宋承漪已经将一杯酒液都倒进了腹中。
见她爽快,封怀瑜也不愿落女子下风,他连饮了两杯。
酒液下肚,宋承漪胃里涨暖,身上发热,她问:“三殿下,你可有心仪之人?”
封怀瑜潇洒地摇头,“没有,谁说人非得成婚。”
显然三皇子还未开情窍,宋承漪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也是,成婚有时也会为自己添了负累。”
说完,她看了身侧男子一眼。
咦?
怎么有两个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