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死亡沼泽边缘的瞬间,潮湿腐臭的空气被一股阴冷、带着奇异尘埃味道的山风取代。众人踉跄着踏上相对坚实的地面,几乎虚脱。回头望去,那片吞噬生命的沼泽依旧死寂,雾气缭绕,但那种被规则锁定的、跗骨之蛆般的寒意,似乎真的被隔绝开来,变得模糊不清。
“暂时……安全了?”王庞子一屁股瘫坐在地,工兵铲哐当一声掉在身边,胖脸上全是泥点和冷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
解雨臣也靠着一块布满青苔的岩石滑坐下来,脸色苍白地检查着自己手臂上一道不知何时被划破的伤口,鲜血混着泥水不断渗出。吴三行扶着惊魂未定的吴携,两人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恍惚。吴二白虽然站着,但胸口也在剧烈起伏,那柄出现裂痕的玉尺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汪牧是最后一个踏上山谷土地的,他的气息比之前更加萎靡,使用青铜短刀连续干扰规则和沼泽巨蟒,显然对他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但他依旧站得笔直,目光迅速扫视着这个传说中的“间隙之地”。
黑瞎子没有停下,他背着予恩又向前冲了十几米,直到彻底远离沼泽边缘,才小心翼翼地单膝跪地,将背上的人解下,揽在怀里。“小恩子?小恩子?”他急切地低声呼唤,手指颤抖地探向予恩的鼻息。
予恩双眼紧闭,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嘴唇泛着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口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刚才沼泽上的亡命奔逃和持续对抗规则的消耗,彻底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元气。
张祁灵快步走到黑瞎子身边,蹲下身,两根奇长的手指直接搭上予恩脖颈侧的动脉,他的眉头瞬间拧紧。“气血逆冲,心神枯竭。”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妈的!”黑瞎子低骂一声,眼圈瞬间红了,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凶狠地扫向吴二白和汪牧,“现在呢?!到这鬼地方了!然后呢?!怎么救他?!”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疯狂和绝望。一路拼杀,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希望,难道最终还是要眼睁睁看着予恩死在自己怀里?
吴二白快步走来,蹲下仔细查看予恩的状况,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的身体和魂魄,都到了崩溃的边缘。常规方法……没用。”
“那用什么非常规方法?!”黑瞎子几乎是在咆哮,他一把揪住吴二白的衣领,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对方提起来,“说啊!”
吴三行和吴携吓了一跳,想要上前,却被张祁灵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吴二白没有挣扎,他只是看着黑瞎子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沉声道:“这个山谷,传说有‘沉淀’和‘延缓’的特性。或许能暂时稳住他的情况。但想救他,必须修复他魂魄的损伤,补充被规则吸走的本源……这需要……非常之物。”
“什么东西?!”黑瞎子死死盯着他。
吴二白沉默了一下,缓缓吐出一个词:“……源血。”
“源血?”黑瞎子一愣。
“传说中,最接近‘源头’本质的、未被污染过的纯净能量结晶。”汪牧接口道,他的目光落在山谷深处那缭绕的灰色雾气中,“这种地方,如果真有‘间隙’存在,或许……会孕育出类似的东西。或者,埋葬着拥有这种力量的……古老存在。”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确定,但这是目前唯一听起来有可能的方向。
“在哪里?”黑瞎子松开吴二白,猛地转向山谷深处,那里雾气最浓,隐约可见一些坍塌的古老建筑轮廓,像史前巨兽的残骸,沉默地矗立在灰暗的天光下。
“不知道。”吴二白摇头,“古籍只提及山谷,没有具体位置。需要找。”
“那就找!”黑瞎子一把将予恩重新背起,用最后的布条死死固定,他的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粗暴,但护着予恩的手臂却依旧稳如磐石。“还愣着干什么?!分开找!快!”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头狼,发出嘶哑的指令。
张祁灵没有说话,他直接走向山谷一侧,身影很快没入浓雾和残垣断壁之间。他的速度极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效率。
解雨臣强撑着站起来:“我和胖子一组。”王庞子也咬牙捡起工兵铲,两人互相搀扶着,向另一个方向搜寻。
吴二白对吴三行道:“你照顾小携,在这附近找,不要走远。我去那边。”他指向一个看起来像是祭祀场所的坍塌石台方向。
汪牧看了看黑瞎子和他背上的予恩,又看了看山谷深处,沉默地选择了一个无人前往的方向,身影消失在雾气中。
黑瞎子没有选择方向,他背着予恩,像一头失去方向的困兽,在那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来回踱步,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他能感觉到予恩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逝,像指缝间的沙,抓不住,留不下。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恐惧和愤怒。
“撑住……小恩子……你他妈给老子撑住……”他不断地低声念叨,不知道是在命令予恩,还是在祈求老天,又或者,只是在安慰自己那颗快要碎裂的心脏,“找到源血……就能救你……一定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谷里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声穿过石缝的呜咽,以及黑瞎子沉重焦躁的脚步声和喘息声。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前往祭祀台方向的吴二白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紧接着,他那个方向传来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和打斗声!
黑瞎子瞳孔一缩,几乎想立刻冲过去,但背上的予恩让他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很快,打斗声停止。吴二白有些狼狈地从雾气中退回,他的衣袖被撕裂了一道口子,脸上带着惊悸。“那里……有守护的东西……像是石傀,被打碎后,里面……有很精纯的阴性能量,但不是源血。”
几乎是同时,解雨臣和王庞子那边也传来了动静,似乎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一阵机括响动后,王庞子骂骂咧咧地喊着“晦气”,显然也是一无所获。
张祁灵和汪牧那边则始终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寂静得让人心慌。
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
黑瞎子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他的脖颈。他停下脚步,缓缓蹲下身,将背上的予恩再次解下,紧紧抱在怀里。予恩的身体比刚才更加冰冷,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滞。
“……是不是……没希望了……”黑瞎子低着头,额头抵着予恩冰凉的额头,墨镜滑落,露出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痛苦和茫然的眼睛,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没有人回答他。
山谷里的雾气似乎更浓了。
就在这时,一直毫无动静的、汪牧前往的那个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嗡鸣!
那声音像是古老的玉石被轻轻敲击,空灵而悠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气息,瞬间穿透了浓雾,传遍了整个山谷!
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黑瞎子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下一刻,汪牧的身影从浓雾中缓缓走出。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新鲜的血迹,显然经历了恶战。但他的手中,却托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只有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晶体,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温润、内敛的乳白色光泽,仿佛凝聚了月华与星辉。晶体内部,似乎有氤氲的光晕在缓缓流动,散发出一种让人心神宁静、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纯净能量波动。
源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住那块晶体!
汪牧走到黑瞎子面前,将手中的乳白色晶体递了过去,他的声音因为消耗过度而有些低沉:“山谷最深处的祭坛废墟找到的……有东西守着……勉强拿到……快给他用……”
黑瞎子几乎是用抢的,一把将那温润的晶体抓在手中!入手的感觉并非冰冷,而是一种奇异的、暖玉般的温润,那股纯净的能量让他精神都为之一振!
“怎么用?!”他急声问,声音颤抖。
“贴在他眉心……或者……让他含在口中……引导能量……”汪牧喘息着说道,身体微微晃动,似乎随时会倒下。
黑瞎子不再犹豫,他立刻将那块被称为“源血”的晶体,小心翼翼地、轻轻地贴在了予恩冰冷苍白的眉心。
奇迹发生了。
那乳白色的晶体在接触到予恩皮肤的瞬间,内部氤氲的光晕骤然亮起,变得活跃起来!一股肉眼可见的、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光流,如同涓涓细流,顺着予恩的眉心,缓缓注入他的体内!
予恩冰冷的身躯猛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呻吟。他惨白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那微弱得几乎停滞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明显、悠长了一些!
有效!真的有效!
黑瞎子死死盯着予恩的脸,看着那一点点恢复的生机,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要仰天长啸!他紧紧抱着予恩,手臂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眼眶热得发烫,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终于控制不住,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汗水,砸落在予恩渐渐回暖的脸颊上。
他不在乎。
他只要他活着。
张祁灵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附近,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那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深处,也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波动。
王庞子和解雨臣相互搀扶着走回来,看到予恩好转的迹象,也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吴二白和吴三行也围了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块正在散发纯净能量的“源血”晶体。
汪牧靠在一块石头旁,默默调息,看着予恩眉心那缓缓注入的白色光流,眼神深邃难明。
山谷里,只剩下风声,以及那“源血”晶体持续散发能量的、细微的嗡鸣声。
希望,终于在绝望的深渊边缘,绽放出了微弱却顽强的光芒。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修复身体和魂魄的损伤需要时间,而规则的威胁,依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他们只是在这短暂的“间隙”中,抢回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而予恩,在纯净能量的滋养下,沉入了一场深沉的、没有噩梦的睡眠。这是他很久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