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的手机又亮了一次,屏幕上的消息提示一闪而过。他低头看了一眼,没点开,只是顺手按灭了屏幕。会议室里的空气还沉着,像刚下过一场看不见的雨,余音未散。
洛倾颜指尖轻轻滑过钢笔的笔身,水晶泛着一层薄光,不刺眼,也不熄。她没抬头,声音却先落了下来:“接下来,我们该看看那些陪着我们一起走过来的人了。”
林薇翻动笔记本的动作顿了顿,“你是说演员?”
“不只是名单上的名字。”洛倾颜把笔轻轻搁在桌沿,“是那些在镜头前一帧一帧把情绪演出来的人。他们不是工具,是同行者。”
林薇皱眉,“可我们现在手头的事已经够多了。倾听平台要搭,心理协会要对接,新项目也在筹备。再管演员后续,怕是顾不过来。”
“不是管。”洛倾颜摇头,“是关注。他们为这部电影投入了真实的情感,现在热度还在,机会也来了,但未必每一份邀约都适合他们。”
顾逸尘站在白板前,手指在“不止”二字上轻轻敲了两下。他没说话,但脚步往会议桌方向移了半步。
“我明白你的顾虑。”洛倾颜看向林薇,“这不是要我们签合同、做经纪,也不是承诺什么。只是,如果有人问我们一句‘这戏之后,我该往哪儿走’,我们能不能给个方向?”
顾逸尘终于开口:“制片组可以设个档案,叫‘声音同行者’。不强制跟进,也不做宣传,就是定期看看他们的动态,有合适的资源,顺手推一把。”
林薇抿了抿嘴,“那得有人负责。”
“我来。”洛倾颜说,“从今天开始,每周汇总一次演员动向。不打扰他们生活,也不强加建议。只是,当他们需要的时候,能知道还有人记得他们演过的角色,也记得他们本人。”
小陈低头打开电脑,“我这边有他们最近的公开行程和经纪联系记录,可以整理一份初步名单。”
“先从三位主演开始。”洛倾颜翻开自己的笔记本,“苏晚、陈昭、林远舟。他们戏里撑起了核心情感线,戏外也都处在转型期。”
她翻开苏晚的资料页。这位年轻女演员在片中饰演一名长期压抑自我、最终鼓起勇气向母亲坦白创伤的女儿。戏外,她本人也是首次挑大梁,表现惊艳。
“她昨天收到一部都市甜宠剧的试镜邀请。”小陈说,“制作方挺大,但剧本我看了,女主设定是‘靠男人拯救的灰姑娘’,台词里‘我离不开你’出现了二十七次。”
洛倾颜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像情感绑架教学片。”
“她经纪人没急着回。”小陈继续说,“但苏晚私信我助理,问了一句:‘如果我不接,会不会再没机会了?’”
洛倾颜沉默了几秒。她没去拿笔,只是将笔尖轻轻点在纸上,写下“她为何犹豫?”四个字。水晶微光一闪,不是回溯,也不是洞察,而像是一种回应——她忽然明白了那种挣扎:怕错过,又怕走偏。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苏晚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声音很轻:“洛老师。”
“听说你最近在挑剧本?”洛倾颜语气轻松,“有没有看上眼的?”
苏晚顿了顿,“有一个……机会挺大,但我……不太想接。”
“因为不喜欢?”
“嗯。”她的声音低下去,“我觉得那个角色,不像我演过的林小雨。她太软了,什么都靠别人给。我不想刚走出一个真实的角色,又钻进一个假的壳子里。”
洛倾颜笑了,“你知道吗?真正属于你的角色,会等你准备好。不怕慢,就怕走错。”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我这边倒有个短剧项目在接洽。”洛倾颜说,“现实题材,讲一个年轻教师去山区支教的故事。女主不是被拯救的,她是光。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帮你牵线。”
“真的吗?”苏晚的声音一下子亮了些。
“真的。”洛倾颜说,“但别因为我推荐就接。你先看剧本,喜欢,再谈。”
挂了电话,她长出一口气,抬头看见顾逸尘正看着她。
“你说得对。”他低声说,“他们不是工具人。是活生生的人,带着自己的选择在往前走。”
接着是陈昭。他在片中饰演一名失语症父亲,全程没有一句台词,全靠眼神和肢体传递情感。戏外,他被某档综艺频繁邀请,标题都是“沉默男人的深情”“他一句话不说,却让全场落泪”。
“他们把他当情绪符号用了。”小陈皱眉,“一期节目让他现场模仿‘父亲听女儿告白’的桥段,背景音乐一响,导演就喊‘来,哭一个’。”
洛倾颜皱眉,“他怎么说?”
“他去了,但录完发了条微博:‘我不是戏里的父亲,我也需要生活。’”
她立刻拨通电话。
陈昭的声音有些疲惫,“洛老师,我现在有点怕上节目。一去,他们就要我‘深沉’,要我‘沉默中爆发’,可我不是那种人。”
“你不用是。”洛倾颜说,“你已经用角色证明过自己了。现在,你可以做你自己。”
她顿了顿,“我们正在筹备一个公益宣传视频,讲‘倾听’的意义。不需要台词,只需要你坐在那儿,安静地听一个人说话。你想试试吗?”
“就……听?”
“对。听真实的人,讲真实的事。不演,也不哭。就做你自己。”
电话那头,他轻轻笑了,“这听起来,比演戏还难。”
“但也更真实。”洛倾颜说,“你愿意来吗?”
“我愿意。”
最后一个,是林远舟。他在片中饰演心理医生,温和坚定,是许多观众心中的“理想倾听者”。最近,他收到两部剧的邀约,一部是刑侦剧,让他演“疯批天才侧写师”;另一部是偶像剧,让他当“高冷禁欲系校医”。
“他们就想让我穿白大褂,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你有病’。”林远舟在电话里自嘲。
洛倾颜笑出声,“你明明在我们这儿,说的是‘你没有错’。”
“对。”他声音温和下来,“所以我在犹豫。接了,怕被定型;不接,团队又说曝光不能断。”
“别怕定型。”洛倾颜说,“人只会被自己困住。你可以演侧写师,但演一个会做饭、爱遛狗、下班去菜市场砍价的侧写师。你也可以演校医,但让他在办公室养盆绿萝,学生来开药,他先问‘昨晚睡得好吗’。”
林远舟愣了下,然后笑开,“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才是好剧本?”
“那就这么演。”洛倾颜说,“别让他们定义你。你定义角色。”
电话挂断后,会议室安静下来。
小陈合上电脑,“三位都聊完了。苏晚说要等剧本,陈昭答应参加公益视频,林远舟说要重新谈两部剧的细节。”
林薇看着手里的记录,“你们这么做,他们会记很久的。”
“不是让他们记。”洛倾颜摇头,“是让他们知道,有人在意他们走的路,不只是他们演的戏。”
顾逸尘走到电脑前,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声音同行者”。他把三人的资料拖进去,又加了备注:定期跟进,非签约,不宣传,仅支持。
“以后每部作品的主演,都放进这个文件夹。”他说,“不强求,不绑定。只是,别让他们孤军奋战。”
洛倾颜看着那个文件夹,轻轻把钢笔放在上面。水晶的光映在屏幕上,像一层薄雾罩住了那些名字。
小陈忽然说:“其实还有一位配角,戏份不多,但很多人留言问她。”
“谁?”
“演老年痴呆母亲的李淑芬老师。她今年六十八岁,三十年龙套,第一次被观众记住。”
洛倾颜立刻翻找资料。李淑芬最近没有公开行程,唯一一条动态是转发了电影票房破三亿的新闻,配文:“原来,还有人记得我。”
“她经纪人电话还在吗?”洛倾颜问。
“在,但她说李老师最近身体不太好,住院了。”
洛倾颜站起身,“我去看看她。”
“你现在去?”
“趁她还能听见。”洛倾颜拿起包,“她演的那个母亲,到最后都没认出女儿。可现实中,她值得被记住,也值得被好好对待。”
顾逸尘看着她,“需要我一起去吗?”
“不用。”她笑了笑,“这是我想一个人做的事。”
她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会议室。夕阳斜照进来,落在“声音同行者”的文件夹上,钢笔静静躺着,水晶泛着柔和的光。
她拉开门,脚步刚迈出一半——
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