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洛倾颜正把昨夜收到的茉莉花轻轻插进一只粗陶瓶里。花束不大，几枝白瓣簇拥着，香气却已漫过窗台，落在晨光铺开的桌面上。她点开林阿姨的语音，老人的声音依旧温和，只是尾音里藏着一丝试探般的停顿。
她没有犹豫，拨通了电话。
“阿姨，花收到了，香得连风都舍不得吹散。”她的声音轻，像怕惊扰了这份小心翼翼的善意，“您能来，是我们最想看到的事。”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随即传来一声笑，带着点鼻音：“哎哟，你说得我都要掉眼泪了。我就怕……你们为难。”
“我们不为难。”洛倾颜坐在餐桌边，指尖无意识抚过钢笔笔帽，“您送来的不只是布，是心意。我想请您坐在第一排，靠近仪式区的位置，接送也安排好了车，您什么都不用操心。”
“这哪使得……”林阿姨连忙推辞。
“使得。”她笑着打断，“我还想请您帮个忙——咱们准备了个‘老物件角’，想请您亲自摆上那块蓝印花布，写几句想对我们说的话。您要是不来，那个角落就不完整了。”
电话那头终于安静下来，再开口时，声音微微发颤：“好，阿姨一定来，穿最体面的那件旗袍。”
挂了电话，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一块压了很久的石头。阳光斜斜地照在策划本上，她翻开新的一页，在“林阿姨”名字旁画了一朵小小的茉莉，又添上一行字：“不是宾客，是家人。”
顾逸尘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两杯温水，听她讲完通话，沉默片刻，才开口：“你总是这样，把别人的心意，当成自己的责任。”
“不是责任。”她摇头，“是回应。有人对我们好，我们就该让这份好，被看见、被记住。”
他看着她，眼神里仍有顾虑：“可我姑姑那边——”
“那是她的事。”洛倾颜合上本子，“我们不能因为有人记仇，就让一个愿意为我们笑的人，站在门外。”
他没再反驳，只是轻轻点头。
手机震动起来，是苏曼的消息。
“倾颜，婚礼那天我早点到，想和你们合张影，主桌位置方便留一个吗？”
她眉梢微动，没立刻回。转头看向顾逸尘：“苏曼想坐主桌。”
他眉心一紧：“她知道沈婉也会来？”
“知道。”洛倾颜抽出钢笔，指尖缓缓旋动笔帽。水晶泛起微光，不是粉，也不是灰，而是一种沉静的浅蓝——那是顾逸尘面对旧事时特有的警觉，像风吹过湖面，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她合上笔帽，轻声说：“他们都在名单上，但不一定非得在同一时间、同一张桌上。”
“你想怎么安排？”
“错开。”她翻开本子，迅速画出一张动线草图，“苏曼性格外放，喜欢热闹，让她参与迎宾，拍完照就带朋友去休息区。沈婉喜欢安静，仪式开始后再请她入场，座位安排在后区靠左，中间隔开三排，中间坐两对爱说话的亲戚。”
顾逸尘看着草图，眉头渐渐松开：“中间那两对，是你特意挑的？”
“嗯。”她点头，“张姨和李叔最爱聊天，能挡住视线，也能盖住声音。万一谁想说什么，也插不上话。”
他忽然笑了：“你这是把婚礼办成了‘外交现场’。”
“只要不冷场、不尴尬，怎么都好。”她也笑，“我们不是要讨好所有人，是让每个人，都能自在一点。”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那沈婉呢？她要是觉得被冷落——”
“她不会。”洛倾颜语气笃定，“她来，不是为了祝福我们，是为了证明她存在。只要她能出现在照片里，能被人看见，目的就达到了。我不需要她真心，只需要她安静。”
顾逸尘深深看她一眼：“你比我想得周全。”
“因为我看得见。”她轻声说，“也感觉得到。”
她翻开策划本最后一页，写下一行字：“有些结，解不开，就绕过去。带着光走，就不算迷路。”
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手中的钢笔。水晶忽地闪了一下，粉光温柔，像春日初绽的樱花。
“我相信你。”他说，“也相信这支笔。”
她抬眼看他，没说话，只是把本子递过去。他接过，目光落在那行字上，许久，才低声说：“可我怕的，不是别人闹事，是那一天，我们笑得勉强，像在演一场和解的戏。”
“不会的。”她握住他的手，“我们不是在演。我们是在选择——选择谁陪我们站在光里。不请陈哲，是尊重你的过去；请林阿姨，是守护我的真心。其他人，我们不必强求，也不必躲避。”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终于松开了某根绷了很久的弦：“那你来定。最终名单，你说了算。”
她点头，起身走到书桌前，将修订后的嘉宾名单打印出来。两份，一份发给婚庆公司，另一份贴在家中的计划板上。她用不同颜色的标签标注：绿色是“已确认”，黄色是“需关注”，红色是“特别关照”。
林阿姨的名字旁，她贴了一朵手绘的茉莉；苏曼和沈婉的名字下，分别标注“迎宾时段”和“仪式后入场”；陈哲的名字，已被轻轻划去，旁边只写了一行小字：“以花代邀，敬谢过往。”
顾逸尘站在她身后，看着计划板，忽然说：“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做这些事，一点都不慌了？”
她回头看他，笑：“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想。”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以前我觉得，婚礼是终点，是证明。现在才明白，它是一扇门——我们怎么对待别人，门后就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靠着他，轻声说：“那我们就把门开得暖一点。”
手机又响了，是婚庆公司发来的确认函。她点开，快速浏览一遍，点击“确认发送”。
屏幕暗下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空白特制稿纸，将笔尖轻轻落在纸上。
“苏曼与沈婉，婚礼当日动线安排。”
墨迹晕开，水晶微光流转，却没有回溯画面。她笑了笑，收起纸页。
原来有些事，不必回到过去才能看清。当下，已经足够明亮。
顾逸尘看着她收起笔，忽然问：“这支笔，会不会有一天，照不见我的心？”
她抬眼，笔尖在指间轻轻一转，粉光映在她眸子里：“不会。只要你还在乎我，它就会一直亮着。”
他凝视她片刻，终于笑了：“那我得小心点，别让它太烫。”
她正要回话，手机再次震动。
是苏曼的新消息。
她点开，一行字跳出来：“倾颜，我刚听说沈婉也要来，我换个时间拍照吧，别让她觉得我特意避开。”
洛倾颜看着那句话，指尖在屏幕上停了两秒，然后缓缓打字：“不用换，你来你的。她来她的。我们家的门，不为谁关，也不为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