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七分，洛倾颜把手机从充电器上拔下来，指尖在屏幕划过三次，确认那封标注为“绿色社区项目方案终版”的邮件已成功发送至顾逸尘的邮箱。她没等回复，只是将钢笔轻轻旋紧笔帽，塞进西装内袋。笔身贴着胸口，淡粉色水晶隔着布料微微发烫，像一颗藏在衣袋里的小太阳。
电梯上升时，她对着金属门照了照自己。领口那枚桂花纹胸针是昨夜特意挑的，银边细得几乎看不见，却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她没整理头发，也没补口红，只是深吸一口气，把文件夹夹在腋下，步子稳稳地踏进公司大楼。
茶水间外的走廊上，主管正和苏曼低头说着什么。两人看见她走近，话语戛然而止。苏曼笑了笑，眼神扫过她的文件夹：“这么早就来占会议室？真怕别人抢了你的话筒不成。”
洛倾颜点头，语气平和：“怕的不是话筒，是投影仪罢工。”
她没多留，径直走向会议室。推开门的瞬间，心猛地一沉——投影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份陌生的ppt，标题是上个月市场部的季度汇报。她迅速点开自己U盘里的文件，发现版本竟错乱成草稿初稿，关键数据页全部缺失。
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两下，她掏出那支钢笔，拇指缓缓旋动笔帽。水晶微光一闪，她闭眼默念：“顾逸尘，我现在需要一点安定。”
光晕温柔扩散，她感知到的不是焦虑或催促，而是一种沉静的注视，像有人站在身后，轻轻扶住了她的肩。她睁开眼，打开手机热点，重新上传备份文件。三分钟后，正确的ppt出现在大屏幕上。她顺手将《顾家金桂养护手札》放进文件夹最上层，封面朝外。
七点五十五分，高层陆续入座。顾逸尘最后一个进来，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他没看她，只是把手机反扣在桌上，指尖在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
八点整，会议开始。
“各位，”她的声音不疾不徐，“我们常把‘绿色’等同于覆盖率、绿化率、碳排放指标。但我想问一句——当一片草坪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却没人愿意坐上去晒太阳，它真的‘绿’了吗？”
财务总监抬了抬眼镜：“洛小姐，我们需要的是可量化的投入产出比，不是散文朗诵。”
她不慌不忙，翻开文件夹，取出那本泛黄的手札。“这是我未来婆婆家三代人养护一株金桂的记录。从1983年种下，到2023年移栽，每一页都写着浇水时间、修枝日期、花期长短。它不进财报，也不上KpI，但它让一个家族在动荡中始终记得——回家的味道是什么。”
她翻到一页，指着一行娟秀的字迹：“2008年，暴雨冲垮院墙，老金桂差点倒伏。爷爷连夜搭支架，说‘树在，家就在’。”她抬头，“我们做的不是种树，是种记忆。当老人教孩子认桂花，当邻居因一盆花开始聊天——这才是可持续的根。”
ppt切换，那张花芽照片出现在大屏幕上。土壤裂开一道细缝，嫩绿的尖角刚刚探出头。
“这是我家阳台的一株金桂种子。七天前它破土。我给它起名叫‘倾心园一号’。它不会立刻开花，也不会改变城市面貌。但它提醒我——所有伟大的生长，都始于无人看见的挣扎。”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运营总监点点头：“你提到的‘种子传递计划’，具体怎么落地？”
“每个试点社区，我们会发放一百株绿植幼苗，由居民自愿领取。养护成功后，他们需将下一季的种子传递给邻居，并记录养护故事。这些文字会汇编成《社区生长日志》，放在公共阅览角。”
“浪漫。”苏曼举手，嘴角带笑，“可万一没人领呢？或者领了就忘了浇水，最后满地枯苗？”
“所以每户领苗时，我们会邀请一位社区长者担任‘园丁志愿者’。他们不监督，只分享经验。”洛倾颜微笑，“就像我婆婆教我养花——传承，从来不是强推，而是邀请。”
她顿了顿：“而且，我们会为每户建档，定期回访。不是为了考核，是为了记住——谁曾在春天接过一颗种子，又在秋天把它交到另一个人手里。”
主管低头翻着她的文件，在“种子传递计划”旁写下“可试点”三个字。
技术总监提问：“情感链条怎么评估成效？”
“我们不评估‘情感’，我们记录‘连接’。”她调出一张图表，“每月统计邻里互助事件增长量、公共空间使用频率、居民参与活动人数。这些数据背后，是一个人开始和对门打招呼，是一个孩子学会叫‘王奶奶’。”
她合上电脑：“我们常以为改变世界需要惊天动地。可有时候，只需要一粒种子，一个愿意弯腰浇水的人。”
提问环节结束，会议室响起零星掌声。有人走过来称赞她“讲得真动人”，也有人低声说“听着像公益项目”。她一一微笑回应，不多言。
苏曼从她身边经过时脚步稍顿，声音压得很低：“别以为拿本老笔记就能蒙混过关。这世上，不是所有花都能开。”
洛倾颜没抬头，只轻轻抚了抚文件夹封面。
回到工位，她打开手机。顾逸尘的消息跳出来：【你说得对，成长不是一个人的事。】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翻开笔记本，在今日记录末尾添了一句：“光，终于照进了缝隙。”
午休前，她去打印室取回几份方案副本。刚走出门，迎面撞见主管。
“材料准备得很扎实。”他递回文件夹，“尤其是那本手札，很有说服力。”
“谢谢。”她接过，发现《顾家金桂养护手札》被小心地夹在透明封套里，边角一丝褶皱都没有。
“你婆婆……很用心。”
“是。”她轻声说，“她把爱，都种在了土里。”
主管点点头，转身走了。
她抱着文件夹回到座位，刚放下，手机震动。是顾逸尘的新消息：【会议纪要还没发，但有人问起方案细节。】
她回：【嗯，我在。】
他过了片刻才回：【你今天，像那株芽。】
她没再打字，只是把笔从内袋取出，轻轻搁在桌角。水晶安静地卧在阳光里，忽然泛起一圈微光，比往常更亮，更久。
她没察觉，只是起身走向阳台。
花盆里的嫩芽又长高了一小截，叶片舒展，迎着光微微颤动。她拿起喷壶，洒了少许水，刚好润透表层。
转身时，看见顾逸尘站在办公室门口。
他没说话，只是朝她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喷壶上。
她回以一笑，正要开口——
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一条新邮件提醒，发件人是董事会秘书。
他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洛倾颜的手停在喷壶把手处，水珠顺着壶嘴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