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停在走廊的玻璃幕墙上，洛倾颜的脚步却已转向会议室。她抱着笔记本，指尖还残留着方才笔身划痕的触感，那道旧痕像一枚沉默的记号，提醒她顾逸尘昨夜接过王女士便签时的微顿。
会议桌刚被她的笔记本压住一角，包里的钢笔忽然剧烈震动，水晶泛出急促的粉光，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猛地拉紧。她低头，笔光未散，反而持续闪烁，频率紊乱得不像寻常的情绪波动。
她没再往前走。
“洛总监！”营销主管几乎是撞开会议室的门冲进来，手里捏着一份刚打印的报表，边角已被汗水浸软，“系统凌晨三点触发红色预警，我们……被截流了。”
她没问是谁。只问了时间、范围、幅度。
“六小时内，三十七个重点城市同步上线‘听见未来·半价计划’，捆绑三年服务赠品，全渠道推送。我们核心区域订单量……单日跌了百分之十八。”
会议室的空调嗡了一声，冷风扫过桌面，吹动了她刚打开的客户回访机制草案。那页写着“客户不是数据”的小字，轻轻翻了过去。
她没合上。
只是将笔从包里取出，轻轻放在平板边缘。水晶的光晕映在销售看板上，像一层薄雾覆住了那些跳动的红字。她盯着数据曲线，耳边是主管急促的汇报，可心神却被笔光牵引——那光不再只是回应她的情绪，而是在剧烈震颤，仿佛顾逸尘的思绪正被什么巨力撕扯。
她想起昨夜他接过便签时指尖的微颤，想起他说“下周我陪你去两个”时眼底的松动。可此刻，笔光里的波动却像被刀割断的信号，断断续续，深不见底。
“他还没来？”她问。
“没进晨会系统，也没签到。”主管摇头，“邮件只回了一句——按原计划推进。”
她起身，没再听后续汇报。笔记本留在桌上，笔却被她握进了掌心，温热的水晶贴着指腹，光晕仍未平息。
走廊的光比刚才亮了些，她的影子被拉得细长。顾逸尘的办公室门紧闭，门牌上的名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前台低声说他两小时没接任何电话，连行政催签的文件都被退回。
她站在门外，没敲门。
只是再次旋动笔帽。水晶微光流转，映出的情绪波形却让她心头一沉——不再是平缓的低频震动，也不是上一章那种上升的暖流，而是尖锐的断点与混乱的震荡交织，像一场被强行压制的风暴。
他在屏蔽。
她忽然想起昨夜他那句“别只带方案去”。那时她以为那是温柔的提醒，现在才明白，那是他少有的、向她敞开的缝隙。可如今，那缝隙又被关上了。
笔尖无意识地在笔记本边缘划过，发出轻微的“咔”声。一道新痕出现在封皮上，与旧划痕交错成“x”形。她没察觉，只觉掌心的笔光越来越暗，仿佛顾逸尘的情绪正在沉入深海。
茶水间的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时，顾逸尘正站在窗边，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没加糖。他没看她，目光落在楼下广场上匆匆走过的员工身上，像在数人，又像在逃避什么。
她走过去，从保温壶里倒了杯热咖啡，递过去。
他迟疑一秒，接过。
“我们刚找回一个‘沉默的相信’。”她说，“现在，却被逼着要守住所有相信我们的人。”
他低头看着杯面，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半晌，才开口：“这次不一样。”
她等他继续。
“他们冲的是命脉。”他声音很轻，却像铁块坠地，“不是市场份额，是用户信任的根基。半价，赠品，短期收割……他们要的是让我们变成下一个被淘汰的‘情怀品牌’。”
她没反驳，也没安慰。只是看着他握着杯子的手——指节发白，袖口处有一小片深色水渍，正缓缓晕开。
冷凝的水珠滑落，打湿了西装布料。
他没擦。
她也没动。
“你一个人扛着，它不会变轻。”她说。
他抬眼，目光短暂地落在她脸上，又移开。“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她问，“是等所有客户都沉默了？还是等你也变成一串不再波动的数据？”
他沉默。
笔在她包里轻轻一震，水晶光晕忽明忽暗，像风中残烛。她没拿出来，可那光却透过包面，映在她脚边的地砖上，形成一小片粉红的影。
“洛倾颜。”他忽然叫她名字，不是职务，不是称呼，是名字。
她抬眼。
“别在这时候……试探我的底线。”
她没退。
“我不是在试探。”她说，“我是在提醒你，昨天那个愿意陪我去回访的人，不该今天就把自己锁起来。”
他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窗外，阳光正斜切过公司LoGo的金属边框，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那光扫过他的侧脸，又滑向地面，正好落在她包边渗出的笔光上。
两束光短暂交汇，又分开。
他低头看表，动作恢复冷静：“十点，应急预案二级响应启动。你参加。”
她点头。
他转身要走。
“顾逸尘。”她叫住他。
他停步，没回头。
“王女士的定制语音包，技术组已经排期。”她说，“她还问，能不能把‘妈妈的声音’设成唤醒词的默认选项。”
他背影顿了顿。
“她说，孩子昨天主动叫了‘妈妈早安’。”
他依旧没回头，可握着咖啡杯的手，终于松了一分。
水渍在袖口停住了，没再蔓延。
他走了，步伐稳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站在原地，没动。包里的笔忽然又震了一下，这次光晕极亮，持续数秒，像在回应某种剧烈的情绪波动。她没打开看，只是将咖啡杯轻轻放回台面。
杯底残留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圈白雾。
她转身走向会议室，脚步未停。走廊的光依旧明亮，可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温情还在，可风雨已至。他们刚握紧的手，还未松开，却被现实狠狠打湿。
应急预案的ppt已经投在幕布上，红字标题刺眼。她坐下，翻开笔记本，目光落在那道“x”形划痕上。
笔在包里安静下来，水晶光晕微弱，像退潮后的沙滩，只留下湿痕。
她没再看它。
只是将笔夹进本子，合上封面。
会议室门被推开，顾逸尘走了进来，西装笔挺，神情冷峻。他站在主位，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她身上一秒，随即移开。
“开始。”他说。
她翻开第一页，手指抚过纸面。
楼下广场，一阵风掠过，卷起几张宣传单。其中一张被吹到玻璃幕墙下，印着竞争对手的新口号：“听见未来，现在开始。”
风又起，纸页翻飞，一角被雨水打湿，墨迹晕开，模糊了“未来”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