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还停在指尖的温度里，洛倾颜却忽然觉得空气凉了几分。
刚才顾逸尘那句“就它了”像一枚钉子，把喜悦牢牢钉在了珠宝店的玻璃柜台上。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空了的掌心——戒指已被导购小心收进礼盒，只留下一圈淡淡的金属压痕，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圆满太过轻盈，稍不留神就会飞走。
“两位稍等，我们经理想跟您确认下订单细节。”导购笑容依旧，语气却微妙地变了调，像是甜点上突然撒了一撮盐。
洛倾颜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已经快步走来，袖口别着一枚银色袖扣，在灯光下闪得有点刺眼。他手里捏着平板，眉头皱得能夹住一张纸条。
“实在不好意思啊，系统刚才报错，那款‘初光’钻戒标价是促销误录。”他语速飞快，像在背稿，“现在得按市场指导价走，补差价四成，不然真没法出货。”
洛倾颜一愣，下意识看向顾逸尘。他没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右手插在裤袋里，左手垂着，指节微微泛白——如果不是熟悉他的人，根本看不出这是他在极力克制情绪时的小动作。
她忽然想起前世那个雨天，她鼓起勇气递出情书，却被对方一句“你挺可爱的，但我有女朋友”轻轻弹开。那时她也是这样站着，脑子空白，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悄悄把手伸进裙袋，触到那支温热的钢笔。不是慌乱，而是清醒地、主动地转动笔帽——水晶一闪，微光如心跳般跃动。刹那间，她“听”到了顾逸尘的情绪：不是表面的平静，而是一股被压抑的怒火，像烧红的铁块浸在冷水里，嘶嘶作响却不爆发。
这感觉让她心头一震，却又奇异地安定下来。
“哦？”她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导购和经理都顿了一下，“你们店经常用低价吸引顾客，然后再临时加价吗？”
经理笑容僵住，眼神飘忽：“这……哪能呢，纯属技术问题，您理解一下嘛。”
顾逸尘终于动了。他抽出右手，掌心朝上轻轻一翻，像是要把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托出来：“我们理解你们做生意不容易，但别把新人当成好糊弄的韭菜。”
洛倾颜差点笑出声。这话说得太像他了——表面客气，实则锋利。
经理额头渗出细汗，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平板边缘：“要不这样，您看能不能先付定金锁定名额？价格嘛……咱们再商量？”
“不用再商量。”洛倾颜接过话，语气轻快却不容置疑，“要么按原价成交，要么我们现在就走，顺便发条朋友圈聊聊贵店的‘诚信服务’。”
她说完还真的掏出手机，解锁屏幕的动作干脆利落。经理脸色变了，连忙伸手阻拦：“哎哎，别别别！您这话说得太重了……”
就在这时，柜台玻璃映出一道反光——恰好掠过钢笔尾端的水晶。那一瞬，微光一闪而逝，却被经理眼角余光捕捉到。他动作一顿，低头整理单据的手指明显加快了几分，仿佛刚才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洛倾颜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没点破，只是把手机放回包里，笑意更深：“您是不是觉得，穿得朴素点、态度温和点，我们就很好拿捏？”
“哪敢啊！”经理赔笑，“我这不是想着……你们急着结婚嘛。”
“急？”顾逸尘终于笑了，眼角微弯，却没温度，“我们等了十年才走到今天，再多等几天，也不差。”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把钝刀划过空气。洛倾颜心头一颤——他说的不是现在，而是前世她错过的那十年。
经理额头汗更多了，眼神开始游移。他知道碰上了难缠的主顾，不是那种会被几句“库存紧张”唬住的新手。
“这样吧。”洛倾颜往前一步，裙摆轻晃，阳光正好落在她肩头，“你们重新打印一份合同，按原价签。如果半小时内搞不定，我们就去隔壁商场看看——听说他们最近刚引进同款设计师系列。”
她顿了顿，声音依旧温柔：“对了，记得带上你们的客服主管电话。万一我们决定投诉呢？”
经理脸都绿了。导购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连呼吸都放轻了。
顾逸尘看着洛倾颜，眼里有藏不住的赞许。他没说话，只是靠近了些，肩膀轻轻碰了碰她的肩——像是无声的击掌，又像在说：你看，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洛倾颜回看他一眼，嘴角扬起。她忽然觉得口袋里的钢笔不再只是金手指，更像是某种见证：它记录过她的怯懦，也正陪着她变得勇敢。
“行行行！”经理终于松口，“我这就去处理！您稍坐一会儿，茶水马上来！”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离开，脚步快得差点撞到衣架。
导购讪讪笑着递上茶水，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
洛倾颜没碰杯子，只是把钢笔从口袋里拿出来，在掌心轻轻一转。水晶安静地贴着她的皮肤，温润如初。
顾逸尘低声问：“刚才……用了金手指？”
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第一次主动用，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想懂你。”
他怔了怔，随即笑了，眼角细纹舒展，像风吹过湖面。
“那你知道我现在想说什么吗？”他问。
她摇头，等着。
他俯身靠近，在她耳边轻轻道：
“我们不是好欺负的新人——”
话音未落，经理抱着新合同小跑回来，脸上堆满笑，手里纸张哗啦作响。
钢笔在洛倾颜掌心微微发烫，像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