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比昨天更亮了些，像是特意赶来催促婚礼进度的监工。洛倾颜把快递盒放在茶几上，盒子还带着室外微凉的空气，而顾逸尘站在窗边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地——他坐在了书桌前，手里捏着那支钢笔，正用指尖轻轻摩挲尾端，像在确认它是不是真的从时光里捞出了什么秘密。
她没问他在想什么，只是走过去，把请柬名单摊开在桌上，纸页边缘还沾着昨晚聚会时不小心蹭到的一点可可粉。
“我们先把这个搞定吧。”她说，声音清亮，像刚洗过的玻璃杯碰在木桌上。
他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那种熟悉的紧绷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种温和的专注。洛倾颜低头翻名单时顺手转了下笔帽，水晶泛起极淡的光——不是预警，也不是探测，更像是回应她此刻心情的小确幸：原来他也觉得，今天值得认真对待。
名单核到最后一页，卡住了。
那位常年住院的远房舅舅，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有人建议干脆把他名字挪到备用席位，省得临时变动座位图。“反正他也不一定来。”这话听着合理，却让洛倾颜皱了眉。
“可他去年生日，我还去病房给他念过报纸呢。”她小声说，像在提醒自己，也像在提醒顾逸尘，“仪式感不是给别人看的，是给记得你的人留的。”
顾逸尘起身时动作干脆，连外套都没换：“我查到他现在住的科室了，医院允许家属探视到下午三点。”
他们出发前，她在每张请柬内页手写了同一句话：“愿您见证我们最真实的幸福。”字迹娟秀，不张扬，却有种不动声色的力量。写完最后一张，她把笔插回裙袋，布料摩擦笔身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时光在低语。
婚礼场地布置比预想中顺利，直到花艺师拿着手机冲过来：“主花材断货了！供应商说换成红玫瑰加满天星，效果更隆重！”
洛倾颜盯着设计图看了五秒，摇头：“不要华丽，要干净。”
她蹲在地上拿铅笔在便签背面画了个雏菊与尤加利叶交错的示意图，一边画一边笑：“你看，这不是更好看吗？像我们第一次约会那天，你请我喝的那杯柠檬水——清爽，但回味很长。”
婚庆负责人愣了几秒，忽然拍腿：“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本地农场有新鲜雏菊！”转身就跑，背影比刚来时轻快许多。
中午休息时，洛倾颜坐在仪式区中央的台阶上啃三明治，钢笔在口袋里温温的，没发光，却像贴着皮肤呼吸一样自然。她没主动用它感知顾逸尘的情绪，但他走过来递水的动作、蹲下时膝盖发出的轻微咔哒声，都让她知道——他在，且安心。
彩排开始前，音响师调试音乐，试播的是他们选的那首慢节奏钢琴曲。顾逸尘穿着便装站在“主宾席”前，神情比谈并购案还严肃。
第一次走流程，“单膝跪地”环节他卡住了，膝盖刚弯一半又僵住，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住脚踝。
第二次，他深吸一口气，动作依旧迟疑。
洛倾颜没笑，也没催，只是在他第三次准备尝试前，自己先蹲下来，平视他的眼睛：“你还记得昨天我说的话吗？我不怕简单。”
他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这次笑得彻底，眼角都有点皱：“所以我也不该怕笨拙。”
他第三次跪下时，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一百遍。阳光从侧窗斜照进来，刚好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两人没说话，只是隔着空气握了手，掌心都有点汗，但谁都没松开。
彩排结束时已是傍晚，夕阳把整个场地染成暖橘色。洛倾颜站在入口处整理流程表，忽然觉得口袋一热——低头一看，钢笔尾端透出一道粉光，在布料上投下一个小小的、清晰的光斑，形状竟像极了十年前她第一次见到顾逸尘那天的晚霞。
她没出声，只是把笔握进掌心，暖意顺着指缝蔓延开来。
顾逸尘走过来，手里拎着两瓶水，一瓶递给她，一瓶自己拧开喝了一大口：“你知道吗？”他忽然开口，语气像是随口一提，“我以前总觉得婚礼这种事，只要不出错就行。”
“现在呢？”她问。
“现在我觉得，”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握笔的手上，“哪怕错几步，只要是你，我都想走下去。”
她刚要回话，手机响了。
是婚庆团队发来的消息：“雏菊已到位！现场效果超出预期！”
她笑着把屏幕给他看，他点头，又补充一句：“你今天选的每一处细节，都很像你。”
“哪一处？”她挑眉。
“全部。”他说完，转身去关音响设备，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她低头看着掌心里那支笔，水晶不再发光，却依旧温热，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都被它悄悄收进了时光的褶皱里。
而此刻，她的目光落在流程表最后一栏——“交换戒指”四个字旁边，不知何时被她用铅笔轻轻画了个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