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凌晨一点的街道依旧热闹,霓虹和车灯在挡风玻璃上流淌。
鹿鸣川把车滑进慧瞳地库,熄火,却没有解锁车门。
“我还不知道几点能结束,你先回家吧。”白恩月掰开安全带,倾身在他嘴角匆匆啄了一下,“今晚别熬太晚。”
男人握住她手腕,“一起上去。”
他语气轻,却不容拒绝,“我正好有文件要批,顺路。”
白恩月知道“顺路”是假,陪她才是真。
时间紧迫,她没再争辩,只把他的外套塞进他怀里:“夜里冷,下车别逞强。”
电梯“叮”一声停在三十层。
研发部玻璃门罕见地没锁,灯带全开,像一条被唤醒的银色隧道。
白恩月脚步越来越快,鞋跟在大理石地面敲出零散的鼓点。
拐过最后弯角,她猛地收住——
林初趴在工位前,卫衣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红肿却亮得惊人的眼睛。
桌上摊着三份报告,封面标题:《伦理沙盒内存泄漏路径追溯》《熔断失败根因分析》《灰度回滚阻塞点》。
每一页都贴满荧光标签。
“师姐,”林初把最厚的那本递过来,声音哑却稳,“我复现了七组场景,泄漏集中在记忆重塑模块的缓存队列——”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是我最初写的环形缓冲区版本,没考虑极端并发下的锁膨胀。”
白恩月快速检索,目光停在一条异常指针上,眉心蹙起又舒展——问题比她预想的棘手,却也比预想的清晰。
“不是你的锅,”她拍了拍林初肩膀,“3.2版本为了赶进度,把熔断阈值调到最松,边缘用例全留到现在。”
说完,她抬手把长发随意盘起,用签字笔一插固定,拉开主控台座椅:“开始吧,先热加载补丁,再逐段回滚数据。”
林初点头,却犹豫地望向门口。
鹿鸣川倚在玻璃墙边,没进来,只抬了抬缠着纱布的右手,示意她们专心。
灯光打在他侧脸,轮廓被镀上一层安静的银边,像一幅被故意调暗的油画。
白恩月心里一暖,收回视线,敲下第一行命令。
服务器风扇开始拉高转速,屏幕蓝光滑过她瞳孔,像凌晨海面升起的碎月。
片刻之后,鹿鸣川离开研发部,乘上总裁电梯,回了办公室。
“多亏你提前做好的报告,进度起码能够快一半。”
听着白恩月的夸奖,林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都是我应该做的。”
“对了......”
白恩月抬眼就看见林初脸上的犹豫和惶恐,“怎么了?”
“师姐,关于我的事,你......给鹿总说了吗?”
“没有。”
白恩月回答得斩钉截铁。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而且我也说过,你到时候要自己承担该付的责任。”
“等到尘埃落定之时,你在亲自给她说吧。”
“我不会为你求情,我只会如实陈诉你为慧瞳的贡献。”
林初那原本熬得通红的眼圈,一下更红了。
“谢谢你师姐。”
白恩月却摆了摆手,“泡两杯特浓咖啡吧,今晚也是硬仗。”
“越到最后,越是不能松懈,能够在发布会之前发现问题是件好事。”
“好。”
林初抹了抹眼眶,在白恩月的人格魅力之下,她再次觉得能够遇见对方也许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凌晨两点,补丁包编译完成;三点十七分,灰度环境重启;四点零五分,内存曲线终于不再陡峭。
林初盯着监控大屏,眼眶红得吓人。
白恩月长舒一口气,仰头靠在椅背,指尖在桌面无意识地敲——很轻,却泄露疲惫。
“师姐,你回吧,”林初声音发颤,“后续回归测试我来盯。”
“没事,我在核对一下相关数据。”
看着垃圾桶的空杯,这已经是她们喝的第三杯特浓黑咖啡。
“师姐,要喝点热水吗?”
白恩月一边盯着屏幕,一边机械式地点点头。
没一会儿的功夫,林初就端来两杯温水。
白恩月刚端起就喝掉半杯,忽然,她后知后觉林初加了些许糖,这让她快要竭力的脑细胞又得到了能量补充。
“师姐......我还有件一直很担心的事情。”
趁着白恩月松口气的功夫,林初想将这段时间一直困扰她的问题问出口。
白恩月放下杯子,目光短暂在林初脸上停留,就重新移回电脑屏幕,“什么?”
“泄密的事情......会不会内鬼不止我一个?”
“我害怕对方会在发布会之前动手。”
白恩月轻叹一声,揉了揉微微发涨的太阳穴,“很有可能。”
“但是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相对应对手段。”
她松口手指,目光落在对方遮瑕膏遮住的黑眼圈上,“没睡好的缘故就是因为这个?”
“嗯嗯,”林初攥着手指,“我不希望......”
突然大门的感应门打开,两人中断话题,朝着门口看去——
鹿鸣川袖口卷到小臂,手背淡红一片,提着热腾腾的早餐走了进来。“还有一小时天就亮,”他的嗓音被夜熬得低哑。
“鹿总。”
林初脸上一阵尴尬,赶忙让出一个位置。
“辛苦了。”
鹿鸣川将其中一份早餐递到林初手中,“辛苦了。”
林初连连点头,慌张接过,鹿鸣川却已经转向白恩月。
“不是还要去祁氏的发布会吗?”
鹿鸣川取出牛奶,递了过去。
白恩月捧着杯子,热气扑在睫毛上,像一场无声的细雨。
她望向窗外——城市天边泛起一线极浅的蟹壳青。
她忽然想起后山那棵老金桂,此刻大概也沾着同样的晨雾。
“没事,下午才开始,还能睡会儿。”
鹿鸣川一眼就瞥见垃圾桶里那几个咖啡杯,不禁闪过一丝心疼。
“走吧回家。”
“回家。”
白恩月站起身,把椅子推回桌下,声音轻却笃定,“林初,一起下楼吧。”
林初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你和鹿总先回去吧,我把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做完就走。”
白恩月看出林初的尴尬,自然不再强求。
林初看着两人并肩往电梯走去,她紧紧咬了咬下唇,眼神一阵波动。
电梯里,白恩月倚在鹿鸣川肩上,困意终于漫上来。
男人伸手揽住她腰,让她的额头抵在自己颈窝。
地库寂静,引擎声响起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白恩月靠在副驾,半梦半醒间听见鹿鸣川低声哼起一段不成调的旋律。
这旋律像是有着某种魔力,不多时,她便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