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军区肃杀而冷冽，白霜覆在训练场的铁丝网上，像一层锋利的刀片。
我踩着高跟鞋踏入军区大楼时，警卫的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停留。
他们大概没见过谁会在零下十度的天气里只穿一件羊绒大衣，连围巾都不戴。
\"裴小姐。\" 原野站在尽头那扇黑檀木门前。
我抬眼望去，却微微挑眉。
他今天难得没穿军装，而是一身笔挺的黑色便服，站姿却依旧挺拔如刀。
他扯出个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来得真准时。\"
我扫了眼他略显紧绷的肩膀：\"怎么，上校改行当门童了？\"
他正要回嘴，门内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原野的表情瞬间收敛，侧身推开门：\"闻老，人到了。\"
会议室里暖气开得很足。
长桌尽头坐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慢条斯理地泡着功夫茶。
茶香混着檀香在空气中缠绕，莫名让人想起经历过无数风霜的枯枝。
\"坐。\"
老人头也不抬，声音温和得像在招呼晚辈。
原野给我使了个眼色，自己却站在老人身后，背挺得笔直。
我微微一笑，缓步走到桌前，优雅地摘下皮质手套：\"裴傲青。\"
老者抬眸，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忽然笑了：\"裴小姐比传闻中更年轻。\"
\"您过奖。\"我拉开椅子坐下，姿态从容。
茶几上的紫砂壶冒着白汽，闻老斟茶一杯：\"喜欢岩茶么？\"
\"更偏爱血腥玛丽。\"
我接过茶杯，任由滚烫的杯壁灼红指尖，\"可惜军区禁酒。\"
老人笑了，眼尾皱纹堆叠成情报档案般的密纹：\"那天仁和医院的监控很有趣——七个训练有素的武装分子，突然开始自相残杀。\"
他推来平板，画面定格在红袍人用骨笛捅穿自己大腿的瞬间，\"医学奇迹？\"
茶汤在喉间化作一条火线。
我放下杯子，瓷器碰撞声惊飞了窗外栖息的寒鸦：\"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副作用。\"
指尖轻点太阳穴，\"高浓度神经修复剂会激发人体潜能，偶尔......会出现群体性癔症。\"
\"不。\"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相触，发出轻微的\"咔\"声，\"我是指，你能让他们的血液逆流。\"
空气骤然凝滞。
原野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顿，眼神沉了下来。
我轻笑，慢条斯理地交叠双腿：\"闻老，您确定不是看错了？\"
\"我老了，但眼睛还没花。\"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裴小姐，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抬眸，与他对视。
他的瞳孔里映出我的倒影——
苍白、优雅，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是一幅精心雕琢的假面。
\"我只是个商人。\"我微笑，\"恰好，我的'普罗米修斯计划'开发出了一些……有趣的潜能。\"
\"潜能？\"闻老微微眯眼，\"什么样的潜能能让人类违背生理规律？\"
\"闻老。\"我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您知道血月组织为什么对'普罗米修斯计划'这么执着吗？\"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
\"因为我们的研究，触及了人类进化的边界。\"
我缓缓道，\"基因强化、神经再生、细胞活性提升……这些技术，理论上可以激发人体的'潜能'。\"
\"包括控制血液？\"
\"包括很多事。\"我微笑，\"比如，让伤口快速愈合，让衰老的细胞重新活跃，甚至——\"
我顿了顿，指尖轻轻一勾。
桌上的茶杯突然颤动了一下，茶水表面泛起细微的波纹。
闻老的瞳孔微微收缩。
\"磁场干扰。\"
我收回手，面不改色，\"一种生物电场的应用，原理类似电鳗的放电机制。\"
原野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像是在憋笑。
闻老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裴小姐，你很聪明。\"
\"谢谢。\"我微笑，\"我一向认为，合作比试探更有价值。\"
\"哦？\"他挑眉，\"你想怎么合作？\"
\"血月组织在暗，我们在明。\"
我指尖轻轻敲击扶手，\"他们想要'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核心数据，而我——\"
我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想让他们彻底消失。\"
闻老凝视我片刻，忽然看向原野：\"你怎么看？\"
原野站得笔直，声音沉稳：\"血月的威胁已经超出普通犯罪组织的范畴，他们的'永生计划'涉及非法人体实验，甚至可能危害国家安全。\"
\"所以？\"
\"所以，合作是双赢。\"原野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前提是裴小姐愿意共享部分研究成果。\"
我轻笑：\"当然可以。\"
\"年轻人就是心急。\"闻老重新斟了一杯茶。
\"闻老。\"我忽然向前倾身，将手机滑到老人面前，\"您见过真正的医学奇迹吗？\"
屏幕上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核心数据——
张鹭白改良的神经再生模型能让截瘫患者重新站立，\"这些本该上周就提交给军科院。\"
老人的目光在数据和我的瞳孔间游移。
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像凡尔赛宫里那些一边画十字一边偷窥我尖牙的贵族。
我勾起嘴角：\"军方想要的事技术，我想要的......\"
\"是清净。\"指尖划过照片里白袍人胸口的血月纹章，\"很公平，不是吗？\"
\"条件？\"闻老的眼底泛着冷光。
\"第七研究所的批文。\"我调出早就准备好的地图，\"以及——\"
红点标记在阿尔卑斯山脉某处，\"研究所里所有研究员的详细名单资料。\"
茶杯\"咔\"地一声搁在桌面。
原野突然插话：\"血月生物在瑞士的实验室，上个月刚被国际刑警盯上......\"
他状似无意地踢了下我的鞋尖。
\"裴小姐，你相信人体真有所谓'永生基因'吗？\"闻老打断原野的话。
我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露出手腕内侧的针眼——今早刚让K抽的400cc混血种血清。
\"不如亲自看看？\"我将密封试管推过去，\"72小时内，它能让人体细胞年轻化程度达到300%。\"
试管在桌面滚动的三秒里，我听见原野咬紧后槽牙的声响，看见闻老瞳孔骤缩时镜片的微颤。
老人伸手的瞬间，我忽然按住试管：\"作为交换......\"
\"明天上午十点，批文会送到裴氏。\"
闻老苍老的指腹摩挲着试管，像抚摸情人的皮肤。
\"我很好奇，裴小姐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甘愿被军方当枪使？\"
寒风突然撞开半掩的窗，吹散了我刻意留在肩上的长发。
发丝扫过闻老手背时，他藏在桌下的左脚微微后撤。
这是人类面对危险的本能反应。
\"因为枪——\"我笑着歪了歪头，\"永远指着别人脑袋。\"
闻老的目光在我和原野之间扫了个来回，忽然道：\"裴小姐，你身上有很多秘密。\"
\"彼此彼此。\"我站起身，优雅地戴上手套，\"合作愉快，闻老。\"
他微微颔首，目光深沉：\"合作愉快。\"
原野送我到停车场时，雪已经积了半指深。
他突然拽住我手腕按在车门上，力道大得能捏碎普通人骨头：\"你他妈疯了？把自己的血清就交出去了？！\"
\"放心。\"我任由他攥着，\"那管加了料，接触空气就会降解成维生素b12。\"
谁说那是我的？
那是K的。
混血种的血清就算真能分析出什么，也不代表全部。
他愣住的样子像只被掐住脖子的猎犬。
我趁机抽出手：\"闻老什么来头？\"
\"二战时期就在情报部门，现在名义上是军科院顾问。\"
原野低头凑近掌心的火苗，烟头红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他书房里有本相册......\"
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全是中世纪猎巫人的画像。\"
\"告诉老爷子，下次想要血样——\"我轻笑出声，转身上车：\"直接来找我。\"
后视镜里，原野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雪地里一粒鲜红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