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手机屏幕紧贴着我发烫的耳朵,关大龙粗粝的喘息声带着绝望的湿气,穿透听筒,直往我骨头缝里钻。直播间的顶灯亮得晃眼,惨白的光泼下来,照得我攥着手机的手指关节都泛着青。屏幕上,那张脸——关大龙的脸,像一张被揉皱又强行摊开的黄纸,眼珠子红得吓人,几乎要爆出眼眶,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镜头上。他身后那堵灰扑扑的水泥墙,像是被什么野兽狠狠抓挠过,又或者,是被更绝望的东西涂抹过——四个用红漆刷出来的大字:“还我儿子!”那颜色,新鲜得刺眼,带着一种粘稠欲滴的质感,真像血。
弹幕疯了。密密麻麻的方块字洪水一样淹没了关大龙扭曲的脸。“卧槽!真的假的?”“报警啊主播!”“演的吧?太假了!”“鸡皮疙瘩起来了……” “小龙妈妈那个梦好邪门……” 我手指一动,那些喧嚣瞬间消失,屏幕中央只剩下关大龙那双被绝望烧红的眼,和他身后那堵淌着“血”的墙。
“求求你,主播!” 他突然嘶嚎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扯出来,紧接着,那颗沉重的头颅猛地朝前砸去——“咚!” 一声闷响,隔着屏幕都砸在我心坎上。水泥地。他额头抵着的地方,瞬间红了一小片。“小龙失踪第十三天了!他妈妈……春英她……” 他猛地抬起头,额角一片乌青混着擦破的油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昨晚她突然惊醒,一身冷汗,说梦见小龙了!梦见小龙在一个冰柜里!冻得小脸发青!嘴巴……嘴巴被塞得死死的,塞着一张黄纸符咒!画着鬼画符!”
冰柜。符咒。这两个词像冰锥,扎进我的太阳穴。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划过,点开关大龙刚传过来的照片。像素不高,光线昏暗。甘春英。那个我只在关大龙朋友圈见过几面的、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女人,此刻像一袋被抽走了骨头的米,整个蜷缩在一张破旧的、蒙着灰布的老式沙发里。她怀里死死勒着一个蓝色的奥特曼书包,书包带子深深陷进她手臂的肉里。她低着头,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惨白尖削的下巴。我的目光猛地钉在她的手上。那双曾经也许很秀气的手,此刻死死抠着书包的布料,指甲缝里……全是黑红色的、干涸的血痕!关大龙沙哑绝望的声音又从手机里传来,断断续续,像坏掉的收音机:“……她半夜……像疯了一样……用头撞墙……嘴里不停地、不停地念叨……‘冰柜……泡菜坛子……骨头在跳舞……骨头在跳舞……’”
泡菜坛子?骨头跳舞?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骨爬上来,又冷又腻。
直播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惨白的灯光下,我身后并非空无一物。蟒天花静静地悬浮着,高挑的身形带着非人的灵动,手中那面古老的阴阳镜,镜面幽深如古井,映不出房间的灯光,只偶尔流转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水银般的光泽。她身旁,蟒天凤的姿态更像一柄出鞘的利刃,身形挺拔,手中的斩妖剑并非实体,而是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青光,剑身细长,边缘锋利得仿佛能切开空气。她们白皙的皮肤下,隐隐透出极其细微、玄奥的鳞片状纹路,此刻在直播间的强光下,那些纹路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如同深水下的鱼鳞反射了瞬间的光。角落里,键盘的敲击声从未停歇,噼里啪啦,又快又急,像一场永不停歇的电子雨。陈实,那个顶着一头乱糟糟卷毛、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的年轻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面前三块并排的屏幕。中间那块屏幕上,一张清晰的卫星地图占据了大部分区域,地图被放大,聚焦在首尔江南区一片精致而冰冷的别墅群中。一个刺目的红点,正钉在其中一栋造型别致、带着巨大玻璃穹顶的别墅中央,无声地闪烁着。
红点。江南区。别墅。
三年前……那个充斥着劣质香烛味、歇斯底里的哭喊和扭曲符文的直播间记忆,猛地撞进脑海。祭坛中央,那枚用鲜血画就的、形状古怪的符咒,像一只狞笑的眼睛。关大龙刚才在电话里语无伦次描述的细节,此刻带着冰冷的铁锈味,死死钉在记忆里的符咒上——“神婆的指甲……上面有符咒!黑色的!纹上去的!小龙在梦里……能闻到泡菜味,混着血腥……就是那个符咒的味道!”
一模一样!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血液冲上头顶。
“地址!关小龙的生辰八字!” 我的声音绷得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弦。
关大龙报出一串地址和一个农历日期。2017年正月初八。陈实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卫星地图再次刷新,那栋被红点标记的别墅瞬间被切割、透视,三维结构图、热源分析图……各种数据瀑布般在旁边两块屏幕上流淌。一个关联的加密档案窗口弹了出来,标题赫然是:“xtd融合教派(疑涉跨国人口贩卖及邪术活动)——档案等级:绝密(部分)”。
“我去。”
这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根蹦出来的。我一把抓起桌上的车钥匙,金属冰冷的棱角硌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反而让我混乱的思绪瞬间凝聚。那刺痛像一根针,扎破了恐惧的泡沫。
“关大哥,” 我的声音异常冷静,压过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你立刻去医院,守好嫂子!把你能想到的、所有关于那个神婆的特征——长相、口音、习惯动作、她身边任何可疑的人,一点不漏,全部发给我!马上!”
“好……好!主播,你……” 关大龙的声音带着哭腔,劫后余生般的庆幸里裹着更深的恐惧。
就在这时,他的声音陡然变了调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压得极低、极沙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感,混杂着电流不稳的滋滋杂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主播……等等!春英她……她刚才……好像清醒了一瞬……死死抓着我的手……她说……说神婆修炼的那个邪术……叫‘活骨咒’!……要用……要用八岁男童的……”
“咔——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