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河的脚尖刚点上青瓦,便觉后颈一凉。
夜风裹着桂花香掠过耳际,她贴在屋檐阴影里,看着下方黑衣人转过月洞门。
对方脚步轻得像片羽毛,可每一步都恰好避开了林府巡夜的灯笼光——这绝不是普通的访客,更像是...熟稔府中布局的暗桩。
“三日后子时,葬剑崖。”
突然有极低的男声飘进耳中。
林星河浑身一震,她伏低身子,发间木簪蹭着瓦当发出细响。
好在黑衣人已走到廊下,与林风的对话声被竹帘挡住,只余断续词句:“...血祭阵...月河的命盘...剑冢...”
“月河?”林星河喉间泛起腥甜。
妹妹的名字像根细针,精准扎进她最紧绷的神经。
她想起今早林月河端药碗时抖落的半滴汤汁,那个总缩在廊角的小丫头,手指被药汁泡得发白,却在抬头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姐姐,我昨晚在药庐闻到了腐肉味。”
腐肉味。
林星河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林风背在身后的手——那只手正攥着半块黑玉,与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怀里的剑冢玉坠,纹路竟有三分相似。
黑衣人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出清响。
林星河瞳孔微缩——那是玄霄城黑市最常见的“无声佩”,专门用来掩盖武者气息。
可此刻,她分明在玉佩光泽里,瞥见了一道若隐若现的血纹,像极了剑冢秘境第三层石壁上的禁术图腾。
“不能再等了。”林星河咬着舌尖,尝到铁锈味。
她摸向颈间玉坠,冰凉触感顺着锁骨蔓延,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信物。
自被家族驱逐后,她白天在柴房劈柴,夜晚便潜入秘境修炼,每次突破都要耗尽修为,可当第六重剑魄的光纹爬上玉坠时,她分明听见了剑冢深处传来的剑鸣。
更重要的是,她在第五重试炼时,看到了母亲的残影。
那个总穿着月白裙裳的女子,在剑气中对她笑:“阿河,剑魄入体不是诅咒,是你斩断因果的刀。”
黑衣人消失在府门拐角时,林风忽然抬头望向她所在的屋檐。
林星河呼吸一滞,却见对方只是揉了揉眉心,转身往主院去了——他腰间的黑玉还在发亮,像只诡谲的眼睛。
“必须尽快突破。”林星河贴着墙根滑进花丛,夜行衣被荆棘划破一道口子。
她摸出怀里的半块炊饼,这是苏嬷嬷今早塞给她的,饼里还藏着张纸条:“夜禁后,井中老槐树洞可取《凝血诀》残卷。”老仆的字歪歪扭扭,却让她想起昨日苏嬷嬷被二夫人掌掴时,眼底闪过的冷光——那个总在灶房擦锅的老妇,袖口露出的半枚青铜戒指,与族祠密室的锁芯纹路完全吻合。
月上中天时,林星河蹲在柴房后窗,借着月光检查玉坠。
表面的六枚星纹正在发烫,像六颗小太阳。
她闭了闭眼,指尖按在玉坠上,熟悉的眩晕感涌来——这是进入剑冢的暗号。
再睁眼时,她已站在秘境入口。
云无锋靠在石拱门上,酒葫芦在手里转着圈,发梢还沾着露水:“小丫头,今日倒是来得早。”他的青衫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缠着绷带的手臂,可眼神却亮得惊人,“剑魄洞窟开了,想去看看?”
“是为了幽冥计划?”林星河直截了当。
她记得三日前在秘境第二层,曾听见云无锋与白璃争吵,“你明明知道那东西会唤醒...”“住口!”白璃当时的声音冷得像冰锥,“她还没准备好。”
云无锋的酒葫芦顿了顿,忽然笑出声:“小狐狸,耳朵倒灵。”他转身往深处走,鞋跟踢到块碎玉,“那洞窟里的剑魄,是剑圣用自身骨血养的。你要突破第六重,得先过剑魄之海。”
洞窟入口飘着蓝色磷火。
林星河刚踏进去,便觉有万千细针刺进骨髓。
洞顶倒悬着数百柄古剑,每柄剑上都缠着半透明的剑魄,像被抽离的魂魄在剑身上挣扎。
最中央的石台上,悬浮着第七重剑魄,流转着银河般的光。
“每吸收一重,就要承受等量的反噬。”云无锋靠在洞壁上,酒葫芦里的酒液倒映着剑魄的光,“你现在退出去,还能留着半条命回林家当丫鬟。”
林星河没有回头。
她望着那些挣扎的剑魄,忽然想起被关在柴房的夜晚,三长老的儿子林越踹开门,用剑尖挑起她的下巴:“嫡女?不过是个没了丹田的废物。”他的剑刃划破她的脸,血珠落在地上,却被他用鞋底碾碎,“等月河那小药罐子死了,看谁还护着你。”
“我不退。”林星河的声音在洞窟里回荡。
她摘下玉坠,按在胸口,第六重剑魄的光纹突然暴涨,像条活过来的银蛇钻进她眉心。
剧痛从头顶炸开,她踉跄着撞在石壁上,掌心被碎石划破,血珠滴在地上,竟发出“嗤”的声响——那是被剑魄腐蚀的声音。
“笨蛋!”
清冷女声突然在耳边炸响。
白璃的身影从玉坠里冲出来,周身缠着锁链,每根锁链都刺进她的魂魄里。
她抬手掐住林星河的后颈,指尖渗出幽蓝的光:“运起《凝血诀》,把血引到任督二脉!”
林星河这才想起苏嬷嬷给的残卷。
她咬着牙运转功法,鲜血顺着经脉游走,每经过一处便烧起白焰。
剑魄的银蛇被血焰逼得蜷成一团,却在她丹田处猛地炸开——那里原本是团废泥,此刻竟被剑魄重新塑形,像块正在煅烧的玉。
“第六重!”云无锋的酒葫芦“啪”地掉在地上。
他冲过来抓住林星河的手腕,瞳孔里映着她丹田处流转的星芒,“剑魄入体重塑丹田...老东西果然留了后手。”
林星河瘫坐在地,汗水浸透了后背。
她望着掌心,原本被剑魄腐蚀的伤口正在愈合,皮肤下有细碎的星光流动。
白璃的身影开始变淡,锁链在她身上勒出血痕,可她的声音却软了些:“下次...别这么莽撞。”
“谢了。”林星河扯出个笑。
她摸出怀里的炊饼,掰了半块递给云无锋,“苏嬷嬷烤的,放了桂花。”
云无锋接过饼,突然敛了笑意:“三日后,葬剑崖。”他咬了口饼,桂花香气在洞窟里散开,“林风要去的地方,是当年林家祖先埋剑的地方。那里有座血祭阵,专门用来...”“用来什么?”林星河追问。
云无锋望着洞顶的剑魄,忽然说:“你妹妹昨日在药庐闻到的腐肉味,是尸毒。”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幽冥计划,需要活人的命盘做引子。而月河...是林家这一辈唯一的阴年阴月阴时生。”
林星河的手指攥紧了玉坠。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每一下都在说:“去救她,去杀了他们。”可她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灰:“我该回去了。”
“你不怕?”云无锋挑眉。
“怕。”林星河望着洞窟外的月光,“但怕的时候,剑才会更利。”
离开秘境时,玉坠的温度渐渐退去。
林星河回到柴房,发现窗台上放着个油纸包——是苏嬷嬷偷偷塞的热粥,还冒着热气。
她喝了两口,忽然顿住:窗外的槐树上,有片叶子在动。
不是风动。
林星河放下碗,抄起墙角的劈柴刀。
她推开门,夜风吹得灯笼摇晃,照见庭院里两个身影——林风背对着她,与一个黑衣人站在假山前。
黑衣人转过脸,月光下,他脸上布满青灰色的鳞甲,瞳孔是竖的,像条蛇。
“姐姐?”
身后突然传来细弱的声音。
林星河转身,看见林月河抱着药箱站在柴房门口,苍白的脸上沾着药汁。
小丫头望着庭院里的两人,手指紧紧攥着药箱的铜锁,眼底闪过林星河熟悉的冷光——那是她们被关在柴房时,月河用碎瓷片划破林越手背时的眼神。
庭院里,黑衣人开口了:“月河的命盘,必须在月圆前拿到。”
林星河的手按在颈间玉坠上。
第六重剑魄在她体内流转,像团随时会喷发的火。
她望着妹妹,又望向庭院里的两人,轻声说:“月河,回屋去。”
小丫头却往前迈了一步,药箱里传来玻璃瓶碰撞的声响。
她抬头时,月光正好照在她眼尾,那里有颗红痣,像滴凝固的血。
庭院里,林风的声音飘过来:“放心,等她拿到第六重剑魄...”
林星河的呼吸一滞。
她望着妹妹,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月河早已知晓一切,就像她知晓月河藏在药箱里的毒粉,藏在床底的淬毒银针。
夜风卷起一片落叶,打在林星河脚边。
她望着庭院里的两人,又望着身边的妹妹,嘴角勾起个极淡的笑。
这一夜,林府的月亮特别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