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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瞎子浑浊的眼珠似乎凝固了,直直对着凌霜藏鳞的手,那嘶哑的请求在凝固的骨粉尘埃里飘荡:“丫头…你怀里的鳞片…能给我看看吗?”

凌霜的心像被冰锥刺中,骤然缩紧。她将紧握逆鳞的手猛地背到身后,身体如受惊的兽向后绷紧,混沌道躯残存的灰白光芒应激般在体表明灭不定,每一寸肌肉都蓄满了警惕与抗拒。这滩涂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嗅着血腥而来的秃鹫。兄长的逆鳞,是她用命换来的唯一路标,绝不容他人染指!

就在她神经绷紧到极致的刹那,目光扫过老瞎子脖颈间那根磨损的皮绳——皮绳下端,系着一枚小小的、惨白色的弯曲骨哨。

凌霜的瞳孔瞬间针缩!

那粗糙的骨哨表面,两个极其微小、却如同烙印般熟悉的符文,刺入她的视线!相互咬合,缓缓旋转,核心一点微弱的星光,如同呼吸般明灭!

星枢!和兄长逆鳞内侧蚀刻的符文,一模一样!

一股巨大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凌霜。她本就因道基冲突而翻腾的气血再也压不住,眼前骤然发黑,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软倒下去。最后残留的意识里,是怀中血玉胎传递过来的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孺慕暖意。

……

不知过了多久。

一种粗粝的温暖包裹着她。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海底的碎片,艰难地上浮。耳边是噼啪的木柴燃烧声,还有油脂滴落在火堆上发出的滋滋轻响。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骨头焦糊味和某种劣质油脂的腥膻气息钻入鼻腔。

凌霜猛地睁开眼!

视线还有些模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团跳跃的橘黄色火焰。火焰在一圈用巨大肋骨简单围成的火塘里燃烧,火光摇曳,将周围巨大骸骨投下的阴影拉扯得扭曲晃动,如同蛰伏的怪兽。

她发现自己靠坐在一根粗壮的、布满裂痕的脊椎骨旁,身上盖着一件洗得发白、带着浓重汗味和骨粉气息的破旧皮袄。皮袄很沉,却隔绝了滩涂上无处不在的阴冷死寂。

篝火旁,佝偻的身影背对着她,正是那个老瞎子。他正用一根磨尖的细骨,慢条斯理地翻动着火堆旁几块烤得焦黄、滋滋冒油的不知名肉块。火焰舔舐着他沟壑纵横的侧脸,那浑浊得几乎不见眼白的眸子,在火光映照下,竟似乎沉淀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醒了?”嘶哑的声音响起,老瞎子并未回头。

凌霜瞬间警觉!混沌之力下意识运转,却发现体内那狂暴冲突的青龙本源与混沌之力,此刻竟被一股奇异的、带着枯寂意味的力量暂时压制住,如同被强行按入深潭的沸水,虽未平息,却不再剧烈翻腾撕裂她的经脉。她低头看向自己紧握的右手,逆鳞还在,温润的触感和血脉相连的悸动让她稍稍安心。血玉胎安静地伏在她膝上,纯净的灰白光芒平稳流淌,胎壁上那些暗金裂痕再次隐没下去,仿佛之前的异动只是幻觉。

她迅速检查自身,除了灵魂深处无法驱散的疲惫和道基不稳的隐痛,外伤竟已愈合大半。是谁压制了她体内冲突的力量?是他?

“是你…救了我?”凌霜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紧紧锁着老瞎子的背影,戒备并未放松。

老瞎子没有立刻回答,他用骨签戳起一块烤得流油的肉块,递到鼻子下嗅了嗅,然后随手丢到凌霜面前一块相对干净、铺着干枯苔藓的骨片上。“吃。滩涂上饿死的拾骨者,骨头都比他们硬。”

凌霜看着那块油汪汪的肉,毫无食欲,腹中却传来一阵清晰的饥饿感。身体的消耗太大了。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拿起肉块,小口撕咬起来。肉很柴,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膻和烟熏火燎的味道,但滚烫的油脂滑入喉咙,确实带来了一丝暖意和力气。

“谢谢。”她低声道,目光却依旧锐利,“为什么救我?还有…你骨哨上的符文…”

老瞎子沉默地翻动着另一块肉,跳动的火焰在他浑浊的眼底投下明灭的光影。过了许久,久到凌霜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那破风箱般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仿佛从时间尽头传来的疲惫:

“星枢…在动。”

四个字,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凌霜的心湖,瞬间激起千层浪!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老瞎子!

“你说什么?!星枢在动?你知道星枢?它在哪?怎么动?”一连串的问题几乎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兄长的鳞片,逆转生死的唯一线索,竟然在这个神秘的老拾骨者口中被直接点破!

老瞎子缓缓转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望”向凌霜,明明没有焦距,凌霜却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某种沉重的东西穿透了。

“归墟…不是终点。”他没有直接回答凌霜的问题,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从磨盘下艰难挤出,“它吸进去…有些东西…也会吐出来…在它觉得‘饱了’的时候…或者…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了它…”

凌霜的心脏狂跳!归墟会吐出东西?这和星枢有什么关系?难道星枢就在归墟吐出的东西里?

“那星枢呢?它被吐出来了?在哪里?”凌霜急切地追问,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老瞎子却摇了摇头,重新转过去看着篝火,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渺:“不知道…‘动’,是‘感觉’…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告诉过我…当星枢的符文…开始‘呼吸’…当它核心的星光…不再恒定…就是‘动’了…是征兆…也可能是…灾难的开始…”

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告诉他?凌霜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是谁告诉你的?那个人…认识这鳞片的主人?”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兄长的鳞片就在她手中,这符文与骨哨上的同源!

老瞎子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那枚小小的骨哨,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篝火跳跃的光映在他脸上,那些深刻的皱纹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痕,此刻却仿佛被某种沉痛的情绪注满,微微扭曲着。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发出艰难的咕噜声,仿佛有千钧重物压在胸口,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悠长、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叹息。

“……认识?”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低哑得几乎被篝火的噼啪声吞没,“何止…认识…”

浑浊的眼窝深处,那层厚厚的阴翳之下,一点微弱到极致的水光,如同寒潭深处被投入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浑浊彻底淹没。快得让凌霜几乎以为是火焰的错觉。

但那种沉重的、仿佛能压垮脊梁的悲伤,却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简陋的篝火营地。

凌霜的心猛地一沉。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攫住了她。这悲伤太过厚重,太过真实,绝非作伪。这老瞎子,到底和兄长…或者和这枚逆鳞的过去,有什么样的渊源?他口中的“很久很久以前”,又是怎样的岁月?

她张了张嘴,想问清楚那“认识”的人是谁,是不是兄长凌墨?但看着老瞎子那仿佛凝固在无边悲痛中的佝偻背影,那话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问不出口。篝火燃烧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噼啪作响,像是在啃噬着沉默。

老瞎子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摩挲着骨哨,仿佛那粗糙的骨质能给他冰冷的手指带来一丝慰藉。

时间在沉重的静默中流淌。滩涂深处传来不知名生物的悠长嘶鸣,遥远而空洞,更添几分死寂。凌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撕咬着手中粗粝的烤肉补充体力,一边飞快地梳理着思绪。

星枢在“动”——这是老瞎子感知到的。是兄长逆鳞中符文的变化引起了他的共鸣?还是他本身就对星枢有着独特的感应?这“动”是契机,还是灾难?归墟会“吐”出东西,星枢是否可能就在其中?他口中的“很久以前”的人,与星枢的秘密、与兄长的逆鳞,甚至…与自己那从未谋面的母亲凌月,又有什么关联?

一个个谜团如同滩涂上纠缠的骸骨,混乱而沉重。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青金龙鳞,鳞片温润的触感传递着兄长最后的不屈意志,像黑暗中唯一稳定的锚点。必须知道更多!

“前辈,”凌霜的声音放低了几分,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星枢,关乎生死逆转,对我…至关重要。您若知道什么,无论多少,请务必告知。任何条件,只要我能做到…”

老瞎子摩挲骨哨的手指顿住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珠再次“望”向凌霜的方向。这一次,凌霜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穿透了篝火的烟气,穿透了她外表的警惕与虚弱,落在了她紧握逆鳞的手上,落在了她胸前那团被守护之力包裹的微弱“火种”上,最后,落在了她膝上安静伏着的血玉胎上。

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审视,有探究,有深不见底的悲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慈悯的复杂情绪。

“条件…”老瞎子嘶哑地重复着,嘴角牵扯出一个极其苦涩、近乎嘲讽的弧度,“我一个老瞎子…半截身子埋在骨粉里的老废物…要什么条件?”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又像是在做某个艰难的决定。然后,他用那根磨尖的骨签,拨开脚边一小块篝火灰烬,露出了下面惨白的地面。

凌霜屏住了呼吸。

只见老瞎子枯瘦的手指,极其稳定地蘸起旁边一小撮细腻的、惨白色的骨粉。那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然后,他以骨粉为墨,以大地为纸,开始在地面上缓慢而清晰地勾勒起来!

篝火的光芒跳跃着,照亮了他专注得近乎虔诚的侧脸。骨粉在粗糙的骨质地面上留下清晰的痕迹。他画的不是文字,也不是图案,而是一幅极其简略、却带着某种奇异指向性的地图!

一条蜿蜒曲折的线,代表着骸骨滩涂那无尽的苍白海岸。在这条海岸线的某处,老瞎子重重地点下了一个骨粉印记——正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简陋营地。

接着,骨粉的线条向着滩涂深处延伸。穿过象征巨大肋骨的几道拱形,绕过代表如山腿骨的巨大椭圆,最终,停驻在滩涂极深处、靠近那缓慢蠕动、散发着死寂吸力的暗金归墟之海边缘!

在那里,老瞎子用骨粉画下了一个极其醒目的、如同流星坠地般的尖锐标记!标记的末端,还被他刻意用骨粉晕染开,仿佛那里存在着一个深邃的裂口或者峡谷。

他画完了。整个过程沉默无声,只有骨粉摩擦地面的细微沙沙声,以及篝火燃烧的噼啪。

老瞎子指着那个流星坠地般的尖锐标记,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星坠之峡。归墟…下一次‘饱嗝’…东西…最可能…落在这里。”

星坠之峡!归墟下一次“吐出”东西的地方!星枢最可能出现的位置!

巨大的信息冲击着凌霜!她死死盯着地面上那幅简陋却意义重大的骨粉地图,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希望的火苗从未如此炽烈地燃烧!有了目标!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可以追寻的目标!

“星坠之峡…怎么去?那里…”凌霜急切地追问,目光灼灼。

就在这时!

“爹——!”

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充满了孺慕与委屈的意念,毫无征兆地、如同尖针般猛地刺入了凌霜的识海!

这意念并非来自血玉胎!血玉胎依旧安静地伏在她膝上,传递着依赖的暖意。

这意念…来自老瞎子!

更准确地说,是来自老瞎子颈间那枚刻着星枢符文的骨哨!

就在凌霜因这突如其来的意念冲击而心神剧震的瞬间,那枚惨白色的骨哨,竟在她清晰的感知中,极其微弱地、回应般地…震颤了一下!

嗡…

如同沉寂古琴上被无形之手拨动了一根弦,微不可闻的共鸣,在死寂的篝火旁荡开。

凌霜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老瞎子!

老瞎子佝偻的身体,在她惊骇的目光中,极其明显地…僵住了。他摩挲骨哨的手指,停在半空,如同被瞬间冻结。篝火跳跃的光映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那浑浊的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震动与难以置信的痛楚,仿佛有什么尘封万年的东西,被这一声稚嫩的呼唤,狠狠撕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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