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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岚宗外门大比的演武场上,喧嚣如同煮沸的开水,滚烫地灼烧着每一寸空气。震耳欲聋的喝彩声、兵刃交击的刺耳锐鸣、还有肉体沉闷的撞击声,混杂成一片令人血脉贲张的声浪。高台之上,几位身着玄青道袍的长老正襟危坐,面色肃然,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下方每一个战圈。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和一种铁锈般的血腥气。

在这片人声鼎沸的修罗场一角,却诡异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场中,叶寅生孤身而立,粗陋的灰布短打沾满了尘土和几处暗红的血渍,那是别人的血。他脚下,横七竖八倒伏着七、八个身着统一外门弟子服饰的身影,呻吟着,挣扎着,却再也爬不起来。他们佩带的精铁长剑、沉重的镔铁棍,此刻竟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碾压过,扭曲断裂,散落一地,反射着刺眼的寒光。

叶寅生对面,最后站着的,是外门公认的翘楚之一,王魁。他身材高大,肌肉虬结,手中一柄厚背九环大刀嗡鸣不止,刀身流转着淡黄色的土系灵力光芒,厚重如山岳。然而此刻,他握刀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宽阔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神死死锁定叶寅生,惊疑、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在瞳孔深处翻涌。

“叶寅生!”王魁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你……你这杂役,使的什么妖法?!”

叶寅生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垂下眼睑,目光扫过自己那双指节粗大、布满茧子的手。那双手,刚刚轻易撕裂了精钢锻造的护臂。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感在他四肢百骸间奔突冲撞,像是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血管里穿刺,皮肤下的肌肉不自觉地微微痉挛、绷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血肉深处苏醒、咆哮,急欲破笼而出。

“吼——!”

一声低沉得近乎虚幻的咆哮,毫无征兆地从叶寅生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声音并非人声,更像某种沉睡于莽荒深处的巨兽在梦中呓语,带着原始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凶威。

这声低吼入耳,王魁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仿佛被无形的恐惧巨手攫住心脏,他所有的愤怒和战意都在这一吼之下冰消瓦解,只剩下最本能的求生欲望在疯狂尖叫——逃!必须立刻逃离这里!

然而,叶寅生动了。

那不是武者的身法,更像是一道模糊的、撕裂空气的暗金闪电!没有预兆,没有轨迹,快到视野根本无法捕捉!王魁只觉眼前一花,劲风已然扑面,刮得他脸颊生疼。他甚至来不及看清叶寅生是如何逼近的,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便狠狠撞在他的胸口!

“噗!”

王魁壮硕的身躯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巨石,炮弹般倒飞出去。人在半空,口中鲜血已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红线。那柄灌注了他全部灵力的九环大刀,连带着他引以为傲的土系护身气劲,在接触到叶寅生那只探出的、筋肉虬结如铁铸般的手掌瞬间,竟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厚实的刀身如同脆弱的琉璃,寸寸碎裂!精铁碎片混合着王魁的鲜血,四散飞溅!

“砰!”王魁重重砸落在数丈开外的石板地上,溅起一片尘土。他挣扎着想要抬头,却只觉眼前发黑,浑身骨头仿佛散了架,喉头一甜,又是一大口鲜血涌出,再也无法动弹。

全场死寂。

先前震耳欲聋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扼住咽喉,戛然而止。数千道目光,从狂热、期待、幸灾乐祸,瞬间凝固为一片骇然的空白,死死钉在场中那个孤傲挺立的身影上。风似乎也停止了流动,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和断裂兵刃的金属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高台之上,一直稳坐如山的几位长老,脸色骤变!

“孽障!”一声蕴含着雷霆之怒的厉喝如炸雷般响起。端坐中央,面容清癯、目光却如寒潭般深沉的刑罚长老周通,猛地站起身。宽大的玄青道袍无风自动,一股令人窒息的灵压如同无形的山峦,轰然降临整个演武场!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修为稍低的外门弟子闷哼一声,竟被这股威压逼得踉跄后退,脸色煞白。

周通的目光死死锁定叶寅生,那双阅尽沧桑的眼中,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惊骇与震怒。他清晰地“看到”了!就在叶寅生暴起击飞王魁的刹那,一股浓郁得化不开、带着滔天凶戾气息的暗金色妖力,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叶寅生体内狂涌而出!那绝非人族修士应有的灵力波动,那是……源自血脉深处的洪荒凶兽之力!那一声低沉的咆哮,更是直接撼动了他的神魂!

“妖力!是上古妖虎血脉!”周通身边,一位头发花白、气息渊深的大长老失声惊呼,浑浊的老眼中同样充满了难以置信,“此子……竟是妖邪混种!潜伏我青岚宗,意欲何为?!”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微微发颤。

“拿下!”周通再无半分犹豫,声音冰冷如万载寒冰,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袖袍猛地一挥!

“嗡!”

三道匹练般的青色剑光,如同三条被激怒的毒蛟,骤然从高台之上破空而出!速度快到极致,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剑光凌厉无匹,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意志,分上、中、下三路,瞬间封锁了叶寅生所有闪避的空间,直取其要害!出手的正是周通座下三位修为已达灵海境的内门执法弟子!

剑光及体的刹那,叶寅生体内那股狂暴的、几乎要将他撑裂的凶戾力量,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滚油,轰然爆开!暗金色的妖气汹涌澎湃,在他体表形成一层凝实的光焰,隐隐勾勒出一头仰天咆哮的猛虎虚影!

“吼——!!!”

这一次,不再是低沉的呓语,而是一声震彻云霄、撕裂耳膜的恐怖虎啸!

肉眼可见的暗金色音波,如同狂暴的巨浪,以叶寅生为中心,轰然向四面八方席卷开来!空气被极度压缩、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那三道足以洞穿金石的精纯青色剑光,首当其冲!

“咔嚓!咔嚓!咔嚓!”

三声脆响几乎不分先后!凝聚了三位灵海境高手全力一击的剑光,在这狂暴的虎啸音波冲击下,竟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继而轰然崩碎!化作漫天黯淡的青色光点,纷纷扬扬地消散!

音波余势未歇,狠狠撞在演武场边缘布下的防护光幕之上!

“轰隆——!”

整个巨大的演武场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那道由宗门高手布下、足以抵御灵海境巅峰冲击的淡蓝色光幕,如同被巨锤砸中的蛋壳,表面瞬间凹陷、扭曲,明灭不定地狂闪了数下,发出刺耳的“滋啦”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

光幕之外,离得稍近的弟子们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沛然巨力狠狠撞在胸口,如同被狂奔的蛮牛正面冲撞,惨叫着向后倒飞出去,摔作滚地葫芦,场面一片狼藉。

虎啸余音在群山间回荡,久久不息。

整个演武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和混乱。惊骇欲绝的目光如同实质,死死钉在场中那个周身缭绕着暗金妖气、如同从洪荒走出的魔神般的身影上。

高台上,周通长老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眼中杀机暴涨。“孽障!果然身负妖邪血脉!留你不得!”

他不再假手他人,一步踏出高台!身形如同瞬移,瞬间出现在演武场上空!一只枯瘦的手掌从宽大的袍袖中探出,对着下方的叶寅生,凌空一按!

“镇!”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令天地法则都为之扭曲、凝固的恐怖意志!无形的禁锢之力瞬间降临,如同亿万根无形的锁链,从虚空中探出,要将叶寅生连同他周身沸腾的暗金妖气一同锁死、碾碎!

叶寅生体表狂暴的暗金妖气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火焰,剧烈地摇曳、挣扎,发出“滋滋”的声响,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他全身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股无可匹敌的天地伟力压成齑粉!那双燃烧着暗金火焰的眼瞳中,狂暴的兽性被这绝对的力量压制,终于露出了一丝属于“叶寅生”的痛苦、愤怒和不甘的清明。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甚至渗出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对抗这股来自元丹境强者的镇压。然而,境界的鸿沟如同天堑。那无形的巨力越来越沉,他的腰背一点点被压弯,膝盖剧烈地颤抖着,眼看就要跪倒在地。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叶寅生喉咙里挤出。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时空彼端的古老嗡鸣,毫无征兆地在他识海深处响起。这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瞬间抚平了他体内狂暴欲焚的妖血,带来一丝诡异的清凉。

紧接着,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冰冷而贪婪的本能,如同蛰伏万载的毒蛇,猛地昂起了头颅!

他猩红的视野骤然聚焦在离他最近的一个执法弟子身上。那弟子刚从虎啸音波的冲击中勉强稳住身形,脸色苍白,嘴角还挂着一缕血丝,正惊魂未定地看向被周通长老镇压的叶寅生。

就是这一眼!

叶寅生感觉自己体内那股刚刚被镇压下去的凶戾妖血,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沸腾!一股难以遏制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吞噬欲望,如同燎原野火,轰然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

“吼!”

又是一声虎啸,但这一次,声音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和饥饿感!

叶寅生被压得佝偻的身躯,以一种违反常理的姿态,猛地向前一探!速度快到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模糊的残影!那只被周通长老无形巨力压制的手臂,竟诡异地挣脱了一丝束缚,五指成爪,指尖缭绕着丝丝缕缕暗金色的妖气,如同闪电般抓向那名执法弟子的胸膛!

那弟子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他完全没料到叶寅生在周通长老的镇压下还能暴起发难!仓促间,他只来得及将手中残破的灵剑横在胸前,体内残存的灵力疯狂涌出,试图格挡。

“嗤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裂帛声响起!

叶寅生的手爪,裹挟着那诡异贪婪的暗金妖力,竟如同穿透一层薄纸般,轻易撕裂了那弟子仓促布下的灵力护盾!指尖毫无阻碍地刺入了他的胸膛!

“呃!”执法弟子双眼猛地凸出,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茫然。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无尽贪婪和毁灭气息的力量,瞬间侵入他的身体!

下一刻,令所有人灵魂冻结的一幕发生了。

那名执法弟子健硕的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饱满的血肉瞬间枯萎,皮肤失去光泽,紧贴在骨头上,变得灰败如同枯树皮。他周身流转的灵力光芒,更是如同被无形的黑洞疯狂抽吸,迅速黯淡、消失。整个过程快得惊人,不过眨眼之间!

一个活生生的灵海境修士,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了一具皮包骨头、生机断绝的干尸!只有那双凸出的、充满恐惧和不解的眼睛,空洞地瞪着苍穹。

叶寅生抽回手爪,那具干尸软软地瘫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嘶——!”

整个演武场,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数千名弟子,连同高台上的长老们,全都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脸上只剩下无边的震骇和恐惧!那是一种对未知邪异力量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

叶寅生站在原地,微微佝偻着背,大口喘息着。吞噬了那名执法弟子的生命精华和灵力后,一股汹涌澎湃、远超他自身境界的力量感瞬间充斥全身!先前被周通长老镇压所带来的沉重压力,竟被这股新生的力量抵消了大半!周身缭绕的暗金妖气猛地暴涨,颜色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凶戾,隐隐透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然而,这股力量带来的并非畅快,而是一种令人疯狂的、混杂着极致满足与极致空虚的撕裂感!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被那冰冷的吞噬本能彻底污染、同化。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刚刚轻易夺走一条生命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种抽干血肉的冰冷触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但体内奔涌的妖血却在疯狂地咆哮、欢腾,渴望着……更多!

“妖孽!邪魔!!”周通长老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彻底打破了死寂。他脸上的惊骇已然被滔天的杀意取代!叶寅生当众施展如此诡异歹毒的吞噬邪法,这已不是简单的妖血觉醒,而是彻头彻尾的魔道行径!此子,绝不可留!

“结‘青岚锁妖阵’!死活不论!”周通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毁灭意志。

剩下的执法弟子们强压下心头的恐惧,立刻行动起来。他们身形闪动,脚踏玄奥方位,手中法诀急速变幻。一道道精纯的青色灵力光柱从他们身上冲天而起,在叶寅生头顶上方交织、缠绕,迅速勾勒成一个巨大的、繁复无比的青色符印!符印缓缓旋转,散发出沉重如山、禁锢一切的恐怖气息,如同一座无形的牢狱,朝着下方的叶寅生当头罩下!空气都在这符印的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符印未落,那股沉重的禁锢之力已然如同实质的枷锁,缠绕上叶寅生的四肢百骸!比之前周通长老的单人镇压更加恐怖,带着整个阵法叠加的力量!叶寅生体表暴涨的暗金妖气再次被强力压制,发出“滋滋”的哀鸣,身形猛地一沉,脚下的石板寸寸龟裂!

“吼!”叶寅生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猩红的双瞳中,属于人性的清明在暴戾的兽性和冰冷的吞噬欲中剧烈挣扎、闪烁。他感受到了死亡的阴影正急速逼近!那头顶缓缓压下的青色符印,散发着毁灭的气息!

杀出去!必须杀出去!吞噬!吞噬他们!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濒临崩溃的识海中燃烧起来。

他的目光,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瞬间锁定了阵法外围一个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站位稍稍靠前的执法弟子!就是现在!

叶寅生猛地抬头,对着那个弟子,发出了一声凝聚了所有凶戾妖气和吞噬本能的无声咆哮!没有实质的音波,却有一股无形的、直刺灵魂的凶煞冲击!

“啊!”那弟子猝不及防,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一头顶天立地的暗金巨虎张开血盆大口朝他噬来!神魂剧震,意识瞬间空白,手中的法诀不由得一滞!

就是这千钧一发的停滞!

叶寅生体内那股新吞噬来的力量轰然爆发!他借着阵法的压力,身体以一种扭曲的、违反常理的姿态,如同被压到极限的弹簧,猛地向着那个失神的弟子弹射而去!速度比之前更快!暗金色的身影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带着决死的惨烈!

“小心!”旁边有弟子惊骇欲绝地大喊。

但太迟了!

叶寅生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那失神弟子的面前!五指如钩,暗金色的爪芒撕裂空气,带着无匹的凶戾和贪婪,狠狠抓向对方的头颅!

“噗嗤!”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血肉被撕裂的闷响同时响起!暗金色的妖力疯狂涌入,那名弟子连惨叫都未能发出,整个头颅连同半边肩膀,如同被无形巨力吸干、碾碎,瞬间化为漫天飞溅的血雾和骨渣!浓郁的生命精华化作一道猩红与淡青交织的洪流,被叶寅生掌心那无形的黑洞贪婪地吞噬!

“呃!”吞噬的满足感如同毒药般冲击着叶寅生的神经,带来力量的瞬间暴涨,也带来更深的灵魂撕裂感。他发出一声似痛苦似欢愉的低吼。

“孽畜受死!”周通长老目眦欲裂,须发皆张!当着他的面连杀两名执法弟子,此獠凶性已滔天!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并指如剑,对着叶寅生隔空一点!

“青玄指!”

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如发丝却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青色光束,无声无息地破开虚空,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直射叶寅生的后心!这是元丹境强者的含怒一击,足以洞穿山岳!

死亡的警兆如同冰水浇头!

叶寅生吞噬得来的力量在生死关头彻底爆发!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遵循着野兽般的战斗本能,强行扭转身躯!同时,将刚刚吞噬吸收、尚未完全炼化的狂暴力量,毫无保留地凝聚在右爪之上!

暗金色的妖爪骤然膨胀,凝如实质,爪尖闪烁着撕裂一切的寒芒,悍然迎向那道索命的青色光束!

“轰——!!!”

爪芒与指劲狠狠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湮灭般的死寂!碰撞的中心点,空间仿佛都微微塌陷了一下!紧接着,一圈混合着暗金与青黑色的毁灭性能量涟漪猛地炸开!

“噗!”叶寅生如遭万钧重锤轰击,喷出一大口混杂着暗金光点的鲜血!凝聚了吞噬之力的妖爪瞬间崩碎,整条右臂传来密集的骨骼碎裂声!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那恐怖的冲击波狠狠抛飞出去!方向,正是演武场边缘那道因虎啸而变得明灭不定的防护光幕!

“咔嚓!”本就濒临破碎的光幕,被叶寅生残破的身躯加上冲击波的力量狠狠撞上,终于发出一声哀鸣,彻底碎裂开来!

叶寅生的身影穿过破碎的光幕,如同陨石般砸向演武场外陡峭的山崖!他强忍着全身骨骼欲碎的剧痛,借着下坠之势,仅存的左爪狠狠插入山壁岩石!

“嗤啦——!”

坚硬的岩石如同豆腐般被撕裂,留下五道深长的、触目惊心的爪痕!碎石飞溅!叶寅生依靠这疯狂的减速,终于没有直接摔落万丈深渊,但身体也重重地撞在崖壁上,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破碎的衣襟和冰冷的岩石。

他艰难地抬起头,沾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眸子死死回望了一眼高台上杀意冲霄的周通长老,以及下方那些惊骇恐惧的青岚宗弟子。那眼神,混杂着刻骨的恨意、滔天的凶戾、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自身存在的巨大茫然。

没有丝毫停留,叶寅生猛地一蹬崖壁,身体如同受伤的孤狼,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朝着下方那被云雾笼罩、传说中凶兽横行、绝地遍布的茫茫南荒,纵身跃下!暗金色的身影迅速被翻滚的灰白色云雾吞噬,消失不见。

“追!”周通长老面沉如水,一步踏出,已至崖边。他目光如电,扫视着下方翻滚的云海和深不见底的莽荒山林,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铺天盖地地向下笼罩而去,试图锁定那遁逃的妖邪。

然而,下方是南荒。混乱驳杂的瘴气、无数强大妖兽残留的凶戾气息、还有大地深处散逸出的古老蛮荒之力,形成了一张天然的、隔绝神识的屏障。周通长老的神识探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冲散、干扰、吞噬,变得模糊不清,根本无法精准捕捉到那个狡猾而凶悍的目标。

“哼!”周通长老冷哼一声,眼中寒光闪烁,对着身后赶来的执法弟子厉声道,“传令下去!青岚宗外门杂役叶寅生,身负上古妖虎邪血,修炼吞噬邪法,残杀同门,叛逃宗门,罪不容诛!即刻起,发下‘青岚诛魔令’!凡我青岚宗弟子,南荒境内,见之格杀!取其首级或提供确切线索者,赏上品灵石千块,入内门藏经阁任选地阶功法一部!”

冰冷的声音如同凛冬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崖顶,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弟子耳中。上品灵石千块!地阶功法!这悬赏之丰厚,足以让任何外门甚至内门弟子为之疯狂!无数道目光瞬间变得灼热起来,贪婪和杀意取代了先前的恐惧,投向那深不见底的南荒云海。

周通长老负手立于崖边,玄青道袍在凛冽的山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下方那片吞噬了叶寅生的、充满了未知与凶险的莽荒大地,眼神深邃如渊。

“叶寅生……吞噬血脉……南荒……”他低声自语,每一个词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此子不除,必成大患。这南荒,恐怕要因你而掀起腥风血雨了。”山风呜咽,将他的话语卷走,散入茫茫云海。

……

南荒的夜,来得格外早,也格外深沉。白日里蒸腾的湿热瘴气,在入夜后仿佛活了过来,凝结成灰白色的、粘稠的浓雾,无声无息地在林间、在山坳、在每一寸土地上弥漫翻滚。参天古木的轮廓在浓雾中扭曲成张牙舞爪的鬼影,不知名的夜枭发出凄厉短促的鸣叫,远远近近,间或夹杂着几声低沉而充满威胁性的兽吼,更添几分蛮荒原始的恐怖。

一处远离青岚宗势力范围的陡峭悬崖边缘,怪石嶙峋,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直刺向被浓重瘴气遮蔽的、晦暗不明的夜空。崖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瘴雾如活物般缓缓涌动。

叶寅生背靠着一块冰冷潮湿的巨岩,蜷缩在悬崖最边缘的阴影里。他身上的灰布短打早已被鲜血、汗水和泥泞浸透,破烂不堪,紧紧贴在身上。右臂软软地垂在身侧,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带来钻心的剧痛。体内的情况更糟,吞噬得来的那股狂暴力量如同失控的野马,在经脉中左冲右突,与自身原本的灵力、还有那更加桀骜不驯的妖虎血脉疯狂冲突、撕咬,每一次冲撞都如同有无数把小刀在体内乱剐,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更让他心神俱裂的,是脑海中反复闪现的画面:王魁扭曲断裂的兵刃,执法弟子瞬间化为干尸时凸出的、充满恐惧的双眼,还有自己那只沾染着同门温热鲜血的手爪……每一次回想,都伴随着体内妖血的兴奋咆哮和吞噬本能的贪婪悸动,以及紧随其后、几乎将他灵魂撕裂的剧烈恶心和冰冷彻骨的自我厌弃。

“嗬……嗬……”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在死寂的崖顶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极其轻微、却如同毒蛇吐信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从浓雾笼罩的崖下传来!由远及近,速度极快!那绝非自然的风声!

叶寅生猛地抬起头,那双因为剧痛和混乱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爆射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凶光!尽管视线被浓雾严重阻碍,但那敏锐得超乎常理的感知——混杂了虎妖血脉对危险的直觉和吞噬邪力对“猎物”气息的贪婪锁定——已经清晰地捕捉到了!

三个!三道带着强烈敌意和杀气的灵力波动!如同黑夜中的火炬,正悄无声息却迅疾无比地从悬崖下方,借助着岩石和藤蔓的掩护,急速攀援而上!目标,直指他藏身的这块巨岩!

青岚宗的人!追兵!他们竟如此快就循着血腥味和妖气追到了这里!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叶寅生。重伤濒死,强敌环伺,绝路!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绝望之中,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凶戾之气,如同沉寂的火山被彻底引爆,轰然从他体内炸开!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既然退无可退,那就……撕碎他们!

“吼——!”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戾暴虐的虎啸,猛地从叶寅生喉咙里爆发出来!这声咆哮不再是警告,而是最纯粹的杀戮宣言!

随着咆哮,他蜷缩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猛地弹射而起!完全不顾右臂的剧痛,仅凭左臂和双腿的力量,整个人化作一道贴地疾掠的暗金血影,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悍然扑向那三道刚刚探出崖边、还未来得及站稳的身影!

浓雾被瞬间撕裂!

为首的一名追兵,是个面色阴鸷的中年修士,眼中还残留着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和贪婪。他万万没想到叶寅生重伤至此,竟还敢主动发起如此狂暴的逆袭!仓促之间,他只来得及将手中一柄闪烁着寒光的淬毒短剑横在身前,同时激发护身灵光。

“砰!”

暗金血影狠狠撞入他的怀中!那看似坚固的护身灵光如同纸糊般碎裂!叶寅生布满血污的左爪,五指如钩,缭绕着吞噬一切的暗金血芒,精准无比地穿透了中年修士的胸膛!

“噗!”

利爪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中年修士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恐惧和剧痛。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贪婪、仿佛能吸走灵魂的力量,正疯狂地通过那只刺入胸膛的手爪,吞噬着他的一切——生命、灵力、甚至神魂都在被强行抽离!

“呃……啊……”他徒劳地张着嘴,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下去,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

“师兄!”旁边两个年轻的追兵刚刚攀上崖顶,看到这恐怖绝伦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发出凄厉的尖叫!他们脸上的贪婪早已被无边的恐惧取代,下意识地就想后退。

但叶寅生岂会给他们机会?

吞噬掉中年修士的力量,如同滚烫的岩浆注入濒临枯竭的河流,带来短暂的、近乎狂暴的力量充盈感!他猛地抽出左爪,将那具迅速干瘪的尸体如同破麻袋般甩向其中一个惊呆的年轻追兵,同时身体借力旋转,布满暗金血芒的右腿,如同一条沉重的钢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扫向另一个追兵的腰肋!动作狠辣、连贯,充满了野兽搏杀的本能!

“嘭!”“咔嚓!”

被尸体砸中的追兵惨叫着倒飞出去。而被鞭腿扫中的那个,更是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肋骨碎裂的恐怖声响,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口喷鲜血,横飞出去,撞在崖边的岩石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仅存的那个被尸体砸倒的追兵,挣扎着想要爬起,脸上涕泪横流,充满了绝望的哀求:“不……不要杀我……我……”

回应他的,是一双在浓雾中亮起的、燃烧着暗金火焰、毫无人类情感的冰冷竖瞳!

叶寅生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那只刚刚吞噬了一个生命的左爪,再次无情地探出,扼住了他的咽喉!

“呃……”追兵的哀求戛然而止,化为窒息般的呜咽。他绝望地看着那双非人的眼睛,感受着生命和力量被强行抽离的冰冷与恐怖。

叶寅生面无表情,或者说,他此刻的意识已经被体内汹涌的兽性和冰冷的吞噬本能所主宰。他只是遵循着最原始、最暴力的生存法则——清除一切威胁!

“咔嚓!”清脆的骨裂声响起。追兵的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吞噬的力量再次发动,将这具身体也化为养分。

崖顶,重新恢复了死寂。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南荒特有的腐败瘴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叶寅生站在原地,微微佝偻着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续吞噬了两个灵海境修士的生命精华,一股股狂暴驳杂的力量在他体内奔涌冲撞,撕裂般的剧痛并未消失,反而因为新力量的涌入而变得更加混乱、更加狂暴,几乎要将他撑爆!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蚯蚓般扭曲凸起,呈现出诡异的暗金色,仿佛随时会炸裂开来。

然而,比身体的痛苦更甚的,是灵魂深处的冰冷和麻木。每一次吞噬,都像在灵魂上刻下一道深可见骨的、无法愈合的污痕。他看着地上三具迅速干瘪、死状凄惨的尸体,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背脊重重撞在身后那块冰冷的巨岩上,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悬崖边,凛冽的山风带着浓重的湿气吹拂而来,稍稍吹散了些许血腥味和环绕他的浓雾。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不知何时,笼罩天穹的厚重瘴气云层,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道狭长的缝隙。一轮巨大、苍凉、散发着冰冷清辉的南荒之月,毫无遮拦地显露出来。那月光并非皎洁的银白,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朦胧的苍青色,如同凝固万载的寒冰,冷冷地泼洒在悬崖之上,也泼洒在叶寅生布满血污和挣扎的脸上。

在这苍青月华的映照下,奇异而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叶寅生佝偻的身影,在冰冷的岩石上投下两道影子!

一道,是清晰的人形轮廓,带着少年特有的削瘦和此刻的狼狈不堪。

而另一道,紧挨着人形轮廓,却是一头巨大、狰狞、肌肉虬结、作势欲扑的猛虎之影!那虎影并非静止,它的爪牙、它的脊背线条、它那无形的咆哮姿态,都在微微地扭曲、波动,仿佛随时要挣脱影子的束缚,化为噬人的实体!

人形与虎影,在苍青的月光下,彼此纠缠,又彼此排斥。时而人形清晰,虎影黯淡;时而虎影暴涨,凶威滔天,几乎要将人形彻底吞噬覆盖!两道影子界限模糊,如同水与火的交融,在冰冷的岩石上无声地演绎着最原始、最激烈的搏斗与挣扎。

叶寅生缓缓低下头,目光空洞地看着自己脚下那两道不断扭曲变幻、争夺着主导权的影子。山风卷起他破碎的衣角,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一个沙哑、干涩、仿佛被砂纸打磨过、带着无尽茫然和撕裂感的声音,艰难地从他沾血的唇间挤出,破碎在凛冽的南荒夜风里:

“这力量……究竟是天道的诅咒……还是深渊的馈赠?”

苍青的月轮悬于南荒天穹,巨大、冰冷,如同亘古巨兽的独眼,漠然俯瞰着下方这片被瘴气与蛮荒笼罩的大地。清冷的辉光泼洒在悬崖边缘,将叶寅生佝偻的身影拉长,在冰冷的岩石上投下两重不断扭曲、搏斗的暗影——人形的狼狈与虎影的凶戾,无声地撕扯着空间的界限。

体内,是翻江倒海的炼狱。吞噬得来的两股灵海境修士的生命精华与灵力,并未驯服,反而如同两股狂暴的异军,在他本就濒临破碎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它们与自身孱弱的人族灵力、更与那源自血脉深处、桀骜不驯的暗金妖虎之力疯狂绞杀、碰撞。每一次冲突都像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骨髓里穿刺、搅动,痛楚尖锐到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凸起,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金色泽,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将这副残躯彻底摧毁。

“呃啊……”叶寅生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腥甜在口中弥漫,才勉强压下一声痛苦的嘶吼。他扶着冰冷的岩石,挣扎着想要站直,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断裂的右臂和内脏的伤势,带来钻心的剧痛。冷汗混合着血污,从额角涔涔滑落,滴在脚下干涸的暗褐色血迹上。

灵魂的撕裂感比肉体的痛苦更加蚀骨。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的是那三个追兵临死前凝固的恐惧与绝望。吞噬的冰冷触感如同跗骨之蛆,一遍遍在指尖回放。他闭上眼,青岚宗演武场的喧嚣、王魁扭曲的兵刃、执法弟子化为干尸时凸出的眼球……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魂之上。恶心感翻涌,自我厌弃如同冰冷的毒液,侵蚀着每一寸意志。而与之相对的,是体内妖血的兴奋咆哮和吞噬本能那永不满足的贪婪悸动——它们在欢呼,在渴望更多,在将这具躯壳拖向更深的、非人的深渊。

“诅咒……一定是诅咒……”他喘息着,声音破碎不堪。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而充满穿透力的兽吼,如同闷雷般从悬崖下方的浓雾深处滚滚传来!

吼——!

这声音与叶寅生之前的虎啸截然不同。它更加厚重、更加蛮横,带着一种纯粹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威压和对领地的绝对宣示。声音所过之处,悬崖边缘的细小碎石簌簌滚落,连弥漫的瘴气都被震得微微波动。

叶寅生猛地睁开眼!那双因为剧痛和混乱而布满血丝的眼瞳深处,一点暗金的凶芒骤然亮起,如同被投入火种的干柴!体内原本混乱冲突的力量,在这声充满挑衅的兽吼刺激下,那属于妖虎血脉的凶戾部分如同被彻底点燃!

“吼——!”一声更加暴虐、更加狂野的咆哮,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深处炸开!这一次,声音里几乎完全被纯粹的兽性填满!随着咆哮,他佝偻的身体猛地绷直,肌肉在破烂的衣衫下剧烈贲张、蠕动!皮肤表面,细密的、闪烁着暗金光泽的虎纹如同活物般浮现、蔓延!一股狂暴的、充满毁灭气息的妖力如同失控的洪流,轰然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暗金色气浪,狠狠撞向四周的浓雾!

悬崖边缘的碎石被这股狂暴的气浪卷起,如同暴雨般射入下方的深渊!

视野在瞬间被染上一层暗金的滤镜!所有的剧痛、所有的恶心、所有的自我厌弃,在这股纯粹兽性力量的冲击下,竟被暂时地、粗暴地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爆炸性的力量感和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杀戮欲望!

浓雾被虎啸妖力粗暴地撕裂、排开。悬崖下方数十丈处,一头庞然巨物的轮廓,在苍青月华和翻涌的瘴气中显现出来。

那是一头形似穿山甲,却庞大得如同移动小丘般的妖兽!它体长近三丈,覆盖着层层叠叠、厚重如精铁浇铸的暗青色甲片,每一片边缘都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在月光下如同披着一身坚不可摧的鳞甲战衣。粗壮的四肢如同四根巨大的石柱,每一次踏地都让悬崖岩壁微微震颤。一条覆盖着同样厚重甲片的巨大尾巴拖在身后,如同攻城巨锤。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头颅,狭长而狰狞,吻部突出,布满利齿的口中正滴落着腥臭的涎水,一双拳头大小的暗黄色竖瞳,此刻正死死锁定悬崖上方爆发出浓烈妖气的叶寅生!那眼神,充满了被侵犯领地的暴怒和一种发现强大猎物的、原始的贪婪!

铁甲地龙!南荒外围凶名赫赫的土系妖兽,力大无穷,防御惊人!

没有任何迟疑!这头被激怒的领主,粗壮的后肢猛地发力,庞大的身躯竟展现出与其体型不符的惊人爆发力,如同一座高速移动的钢铁堡垒,沿着近乎垂直的悬崖岩壁,利爪深深嵌入岩石,轰隆隆地向上狂冲而来!沿途的岩石被它轻易撕裂、踩碎,碎石烟尘滚滚而下!

危险!极致的危险!

但这致命的威胁,落在此时被兽性主宰的叶寅生眼中,却点燃了更狂野的火焰!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嗜血意味的咆哮,那双暗金色的竖瞳中,只剩下冰冷燃烧的杀意!他不再考虑伤势,不再顾虑后果,脑海中只有一个最原始、最暴力的念头——撕碎它!

“吼——!”

叶寅生不退反进,左脚猛地踏碎脚下岩石,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竟迎着那狂冲而上的铁甲地龙,纵身扑下!动作不再是人类的武技,充满了野性的弧度和蛮横的力量感!

一人一兽,一大一小,两道裹挟着毁灭气息的身影,在陡峭的悬崖峭壁之上,如同两颗陨星,轰然对撞!

“轰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两座山岳的碰撞!

碰撞的中心点,狂暴的气浪混合着暗金色的妖力与土黄色的妖气,如同海啸般炸开!坚硬的岩壁如同松软的泥土般被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碎石如同炮弹般向四面八方激射!浓密的瘴气被彻底排空,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地带!

叶寅生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巨大的反震力让他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喉咙一甜,鲜血狂喷而出!他凝聚了全身妖力、布满暗金虎纹的拳头,狠狠砸在铁甲地龙头顶最厚重的一块甲片上,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刺耳巨响!

“铛——!”

火星四溅!那暗青色的甲片竟只是微微凹陷下去一丝,留下一个浅坑和几道细微的裂痕!反观叶寅生的拳头,皮开肉绽,指骨传来钻心的疼痛!

好硬的壳!

铁甲地龙被这一拳砸得头颅微微下挫,发出一声吃痛的暴怒吼叫!但它的冲击之势并未被完全打断!那狭长的头颅猛地一甩,布满利齿的巨口如同巨大的铡刀,带着腥风,狠狠噬咬向叶寅生的腰腹!同时,那条覆盖着厚重甲片、如同攻城巨锤般的巨大尾巴,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从另一个刁钻的角度,横扫而来!势要将这胆敢挑衅自己的渺小生物碾成肉泥!

上下夹击,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悬崖之上,苍青的月光刺破翻滚的瘴气,冰冷地照耀着这场发生在垂直峭壁上的惨烈搏杀。

铁甲地龙巨口噬咬与巨尾横扫的死亡夹击,瞬间将叶寅生逼入绝境!被兽性主宰的思维,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最纯粹的战斗本能!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强行扭动几乎散架的身躯,仅存的左臂肌肉贲张如铁,暗金色的妖力疯狂涌动,五指成爪,悍然迎向横扫而来的巨尾!同时,双腿灌注妖力,在千钧一发之际,狠狠蹬在身侧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砰!”“嗤啦——!”

利爪与布满坚硬鳞甲的巨尾猛烈碰撞!刺耳的金铁摩擦声伴随着血肉撕裂的闷响!叶寅生左爪上缭绕的暗金妖芒如同强酸,竟在坚硬的鳞甲上蚀刻出几道深痕,但也仅此而已!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左臂狂涌而入,臂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被这股力量狠狠扫飞出去!险之又险地擦着铁甲地龙噬咬而来的巨口!

“轰!”叶寅生的身体重重撞在另一侧的岩壁上,砸出一个浅坑,碎石簌簌落下。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更多的鲜血,左臂软软垂下,暂时失去了知觉。

铁甲地龙发出一声得意而暴虐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在悬崖上灵活转身,暗黄色的竖瞳死死锁定猎物,再次发动冲锋!它似乎认定了这个散发出同等级凶戾妖气的“同类”是极大的威胁,必须彻底碾碎!

剧痛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淹没叶寅生的意识。但每一次濒临极限,体内那属于上古妖虎的血脉便如同被浇上滚油的烈焰,燃烧得更加狂暴!兽性的咆哮在脑海中回荡,压倒了痛楚的嘶鸣。他抬起血污遍布的脸,那双暗金竖瞳中燃烧的凶焰不仅没有熄灭,反而更加炽烈、更加冰冷!

力量!需要更强的力量!撕裂它!吞噬它!

一个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而贪婪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意识核心。

铁甲地龙再次冲到近前,布满利齿的巨口张开到极限,腥臭的涎水如同瀑布般滴落,带着要将叶寅生一口吞下的气势噬咬而来!

就在那布满腥臭利齿的巨口即将闭合的刹那,叶寅生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挣扎彻底熄灭,完全被暗金色的冰冷兽性所取代!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到极致的、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咆哮!

嗡!

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暴戾的暗金妖气轰然爆发!这一次,妖气的形态发生了剧变!不再是简单的光焰,而是如同实质的、粘稠的液态金属般,瞬间覆盖了他的全身!

咔!咔!咔!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爆鸣声密集响起!叶寅生的身体在液态暗金妖气的包裹下,开始发生恐怖的形变!他的身躯如同吹气般膨胀、拔高!粗壮的肌肉纤维在皮肤下疯狂虬结、重组!覆盖全身的暗金妖气迅速固化、凝实,形成如同金属铸就般的厚重虎纹铠甲!十指延伸出半尺长的、闪烁着撕裂一切寒芒的暗金利爪!头颅在妖气中扭曲、重塑,最终化为一个威严、狰狞、覆盖着同样暗金甲胄的猛虎之首!獠牙森白,如同弯刀!

眨眼之间!

一个身高近丈、浑身覆盖着暗金虎纹重甲、散发着滔天凶威的人形凶虎,取代了叶寅生原本的位置,屹立在悬崖峭壁之上!冰冷、暴虐、充满了最原始力量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汐,瞬间席卷四方!那苍青的月光落在这尊暗金魔神般的身影上,竟仿佛被其凶戾之气所吞噬,显得黯淡无光!

“吼——!!!”

一声震彻整个南荒悬崖的恐怖虎啸,从这尊暗金虎魔的口中爆发出来!这啸声不再有任何杂质,只剩下纯粹的、撕裂灵魂的凶威!音波如同有形的巨锤,狠狠轰击在冲来的铁甲地龙身上!

“呜嗷!”铁甲地龙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它那暗黄色的竖瞳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眼前这尊散发着同源凶戾、却更加精纯、更加暴虐的暗金虎魔!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面对上位掠食者的天然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它凶悍的灵魂!它的冲锋,第一次出现了迟疑!

然而,这丝迟疑,在彻底化为虎魔的叶寅生眼中,就是致命的破绽!

暗金色的身影动了!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人类痕迹的扑击,而是真正的猛虎扑杀!四肢着地,暗金利爪深深嵌入岩石,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暗金闪电!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一倍!

铁甲地龙只觉眼前一花,那尊散发着恐怖威压的暗金虎魔已然出现在它身侧!覆盖着厚重甲胄的虎爪,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狠狠拍在它相对薄弱的颈侧连接处!

“轰!!!”

恐怖的巨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铁甲地龙那如同小山般庞大的身躯,竟被这一爪蕴含的恐怖巨力拍得横移出去数丈!颈侧坚固的鳞甲如同纸糊般碎裂,深深凹陷下去,暗红色的兽血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

“嗷——!!!”剧痛彻底激发了铁甲地龙的凶性,它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巨尾如同疯魔般疯狂抽打,试图逼退近身的死神!

但化为虎魔的叶寅生,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战斗的本能,都已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非人的层次!他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不可思议的灵活,如同鬼魅般在铁甲地龙狂暴的尾击和爪牙间穿梭闪避!每一次闪避都精准地出现在铁甲地龙的防御死角!

嗤啦!嗤啦!嗤啦!

暗金利爪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落在铁甲地龙甲胄的缝隙、关节的连接处!每一次撕裂,都带起大蓬滚烫的兽血和破碎的鳞甲!铁甲地龙那引以为傲的防御,在这双蕴含着精纯妖虎之力、更带着冰冷吞噬本能的利爪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

战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虐杀!悬崖峭壁之上,碎石与鲜血齐飞,暴戾的虎啸与地龙凄惨的哀嚎交织成一片地狱的乐章!暗金色的身影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缠绕着庞大的铁甲地龙,每一次爪击都留下深可见骨的恐怖伤痕!滚烫的兽血如同溪流般顺着岩壁淌下,将灰白色的岩石染成刺目的暗红。

铁甲地龙的挣扎越来越无力,吼叫也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它庞大的身躯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爪痕,鲜血几乎浸透了每一寸鳞甲。最终,当叶寅生那覆盖着暗金甲胄的巨爪,带着终结一切的冰冷意志,狠狠洞穿了它相对柔软的腹部时,这头南荒外围的霸主,终于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彻底失去了生机,如同崩塌的山峦般,缓缓滑下悬崖,最终被翻滚的瘴气云雾吞没。

暗金虎魔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滑腻的鲜血和破碎的鳞甲。他微微低头,看着自己那沾满温热兽血的利爪。爪尖缭绕的暗金妖气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一股庞大、精纯、带着土系厚重气息的生命精华,正通过利爪疯狂涌入他的体内!

“吼……”一声低沉的、带着极致满足感的咆哮从虎魔喉间滚出。这股力量远比吞噬人类修士时更加庞大、更加纯粹!它如同甘霖,瞬间滋养着叶寅生濒临崩溃的肉身,断裂的骨骼在妖力的冲刷下发出细微的愈合声,干涸的经脉贪婪地汲取着这股沛然的生机。被周通长老青玄指重创的右臂,那粉碎的骨骼处传来剧烈的麻痒,竟开始强行重组!

吞噬的快感如同最烈的毒酒,瞬间淹没了理智。兽性的满足感在咆哮。叶寅生(或者说,此刻占据主导的虎魔意识)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对着苍青的圆月,发出一声悠长、暴戾、宣告着胜利与力量的虎啸!

然而,就在这啸声达到巅峰,体内力量澎湃到极致的瞬间——

嗡!

识海深处,那一点属于“叶寅生”的、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灵性之火,仿佛被这纯粹的兽性咆哮所刺痛,猛地挣扎了一下!一股源自灵魂本源的、冰冷的撕裂感骤然降临!

“呃啊……!”虎魔形态的叶寅生猛地抱住头颅,发出一声痛苦到扭曲的咆哮!覆盖全身的暗金虎纹铠甲剧烈地波动、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幻影!庞大的身躯开始不自然地痉挛、抽搐!

人形与虎影的界限再次模糊、剧烈地扭曲!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一半沉溺在力量与杀戮的兽性深渊中咆哮嘶吼;另一半则在冰冷的深渊边缘,绝望地看着自己沾满血腥的利爪,被巨大的自我厌弃和恐惧所吞噬!

“不……停下……这不是我……”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属于少年叶寅生的声音,在狂暴的兽性咆哮中艰难地挣扎着。

噗!

覆盖全身的暗金液态妖气如同被戳破的气泡,骤然溃散!庞大的虎魔之躯如同幻影般迅速收缩、塌陷!暗金色的虎纹铠甲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下面布满伤痕、血迹斑斑的人类躯体。

砰!

叶寅生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岩石上,浑身赤裸,只残留着几缕被鲜血浸透的破布。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离水的鱼。力量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加深刻的虚弱和灵魂被撕裂后的剧痛。他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他看着自己恢复了人形、却依旧残留着淡淡暗金纹路的手,指尖还残留着铁甲地龙滚烫的血液和冰冷的鳞甲碎片。

胃里翻江倒海,他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呕吐出来,吐出的却只有酸水和胆汁。冰冷的南荒夜风刮过赤裸的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他心中那片冰封的荒芜。

“吼……”一声微弱、带着疲惫和茫然的虎啸余韵,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里轻轻溢出。他猛地捂住嘴,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重南荒口音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突兀地从悬崖下方一块被浓雾笼罩的岩石阴影里传来:

“啧啧啧……小子,你这虎崽子,动静闹得可真够大的。”

叶寅生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从自我厌弃的深渊中惊醒!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眼中爆发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警惕和凶光!体内残存的妖力本能地涌动,在体表形成一层微弱的暗金光晕。

只见在那块岩石的阴影中,不知何时,蹲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他裹着一件用不知名兽皮缝制的、油腻发亮的破旧皮袄,头发灰白杂乱,如同鸟窝,脸上布满刀刻般的深深皱纹和南荒特有的风霜痕迹,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如同黑夜里的老枭,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赤身裸体、狼狈不堪的叶寅生。他手里还拿着一根磨得油光发亮的烟杆,正吧嗒吧嗒地抽着,辛辣的劣质烟叶气味混合着血腥和瘴气,弥漫在空气中。

“别紧张,虎崽子。”老者吐出一口浓烟,咧开嘴,露出几颗发黄发黑的牙齿,笑容带着一种阅尽沧桑的狡黠,“老头子我要是想捡便宜,刚才你被那铁甲壁虎(指铁甲地龙)揍得满地找牙的时候,就该出手了。”

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悬崖上狼藉的战斗痕迹,重点在那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和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兽血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落回叶寅生身上,尤其是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残留着暗金光泽、非人竖瞳的眼睛上。

“青岚宗的‘青岚诛魔令’刚发出来没几个时辰,南荒边缘就多了你这么个身负上古妖虎血脉、还会变身、还能吞噬的小怪物……”老者咂咂嘴,烟锅里的火光在他眼中明明灭灭,“有意思,真他娘的有意思。小子,你这身虎皮,还有这‘吃人’的本事,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还是……后天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捅开了叶寅生竭力想要封存的记忆闸门!青岚诛魔令!吞噬同门!妖邪混种!这些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刚刚平复一些的心脏!

叶寅生的身体绷紧到了极致,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岩石缝隙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那神秘的老者,喉咙里发出如同野兽护食般的低沉咆哮,暗金的妖力在周身不安地涌动,充满了戒备和威胁。

苍青的月轮沉入浓墨般的瘴气云层,只余下惨淡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南荒悬崖狰狞的轮廓。凛冽的山风卷过,带着刺骨的湿寒,穿透叶寅生赤裸皮肤上残留的温热兽血,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他蜷缩在冰冷的岩石阴影里,破碎的布条难以蔽体,断裂的右臂传来钻心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体内混乱冲突的力量漩涡,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缓慢切割脏腑。

比这更蚀骨的,是灵魂深处那冰冷的撕裂感。铁甲地龙滚烫的血液仿佛还粘在指尖,那庞大生命被吞噬、被抽干的触感,与青岚宗执法弟子化为干尸的恐怖画面重叠,在识海中反复灼烧。呕吐后的酸腐气味还在喉间萦绕,混合着南荒特有的腐败瘴气,几乎令他窒息。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伴随着妖血的兴奋咆哮和吞噬本能的贪婪悸动,它们像两条冰冷的毒蛇,在残破的躯壳里争夺着主导权。

“青岚宗的‘青岚诛魔令’刚发出来没几个时辰,南荒边缘就多了你这么个身负上古妖虎血脉、还会变身、还能吞噬的小怪物……”

那沙哑、带着浓重南荒口音的老者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叶寅生混沌的意识深处!诛魔令!吞噬同门!妖邪混种!这些冰冷而残酷的字眼,瞬间撕裂了他试图用麻木包裹的伤口!

“吼——!”

一声压抑到极致、混杂着痛苦、暴怒与巨大恐惧的低沉咆哮,不受控制地从叶寅生喉咙深处迸发!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瞳死死锁定岩石阴影中的老者。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暗金凶芒,如同濒临绝境的孤狼,充满了最原始的戒备和攻击性!残存的妖力应激般疯狂涌动,在他赤裸的、布满新旧伤痕的体表形成一层微弱却危险的光晕,皮肤下淡金色的虎纹若隐若现,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有意思,真他娘的有意思。小子,你这身虎皮,还有这‘吃人’的本事,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还是……后天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

老者巫九叼着烟杆,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在叶寅生身上来回扫视,尤其是在他那双非人的竖瞳和体表躁动的妖力上停留良久。辛辣的劣质烟味随着他的话语喷吐出来,像是一层无形的试探。

“闭嘴!”叶寅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仅存的左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试图摆出防御的姿态。然而体内力量的反噬骤然加剧,妖力与人族灵力在他断裂的右臂处激烈冲突,如同两股电流在断开的导线末端疯狂对撞!

“呃啊——!”一声凄厉的惨嚎冲口而出!剧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强行凝聚的意志和戒备!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剧烈痉挛着,蜷缩着倒回冰冷的岩石,额头重重磕在粗糙的石面上,鲜血顺着眉骨淌下,混合着冷汗和屈辱的泪水(他自己或许都未察觉),在脸上划开刺目的痕迹。暗金色的妖力光晕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岩石阴影里,巫九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看着地上那个因为剧痛而蜷缩抽搐、如同被遗弃幼兽般的少年,看着他背上那几道深可见骨、被铁甲地龙利爪撕裂的伤口正因妖力的冲突而无法愈合,反而渗出暗红的血水。浑浊的老眼中,那丝玩味和审视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像是看到了某种熟悉又久远的……挣扎。

“啧,”巫九终于咂了咂嘴,声音里的戏谑淡去,多了几分南荒特有的粗粝和直白,“骨头够硬,脾气够倔,就是这身子骨……快被自己体内的‘玩意儿’给拆散架了。”他慢悠悠地站起身,佝偻的身形在浓雾中显得更加矮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不再废话,一步踏出阴影,径直走向蜷缩在地、意识已濒临溃散的叶寅生。脚步踩在碎石和干涸的血迹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叶寅生模糊的视野中,只看到一个佝偻的、裹着油腻兽皮的影子靠近。巨大的危机感再次攫住他!他想挣扎,想反抗,想撕裂一切靠近的东西!但身体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破碎的嗬嗬声,如同濒死的野兽。

巫九在他身边蹲下,一股混合着劣质烟草、兽皮腥臊和某种古老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一只枯瘦如同鹰爪、布满厚厚老茧和污垢的手,毫无征兆地探出,快如闪电,精准地按在了叶寅生剧烈起伏、妖力冲突最剧烈的胸膛膻中穴位置!

“呃!”叶寅生身体猛地一弓,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股冰冷、霸道、带着难以言喻的蛮荒气息的力量,瞬间透过那只枯瘦的手掌,蛮横地侵入他的体内!

这股力量如同最狂暴的洪流,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梳理山川脉络般的秩序感!它无视叶寅生体内混乱冲突的妖力、灵力,甚至那股冰冷的吞噬本能,以一种绝对碾压的姿态,轰然撞入他狂暴的识海核心!

嗡——!

叶寅生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所有的混乱、痛苦、咆哮的兽性、冰冷的吞噬欲……在这股蛮荒意志的冲击下,如同烈日下的薄雾,瞬间被驱散、镇压!脑海中只剩下一种空白而巨大的轰鸣!他眼前彻底一黑,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烛火,被这突如其来的、绝对的力量彻底掐灭,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浑浊的深海,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丝微弱的光亮和嘈杂的声音拉扯着,缓缓上浮。

“……虎崽子命真硬,这都没散架……”

“……虎骨草捣碎,混着三足蟾的毒腺汁……对,就灌下去!别管他吐不吐……”

“……这背上的爪伤,啧啧,再深半寸就挠到心脉了……老疤,拿‘黑玉断续膏’来,那玩意儿粘骨头快……”

“……体内这团乱麻……妖不妖,人不人,还掺着刚吞下去没炼化的铁甲壁虎的土腥气……嘿,这锅杂烩汤可真够劲儿……”

断断续续的、粗声大气的交谈声,伴随着器物碰撞的叮当声,还有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混合着血腥、草药、腐肉和某种辛辣矿粉的古怪气味,如同无数根细针,狠狠扎着叶寅生昏沉的意识。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跳动的、昏黄的光源。并非灯火,而是几块嵌在粗糙石壁凹陷处的、散发着暗红色微光的奇异矿石,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将周围的环境染上一层诡异、压抑的暗红。

这是一个巨大的、仿佛由巨兽腹腔掏空而成的天然溶洞。洞顶垂下无数嶙峋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獠牙,尖端不时滴落下冰冷的水珠,砸在下方凹凸不平的石地上,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回响。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混杂着之前那股刺鼻的怪味,令人作呕。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块相对平整、铺着厚厚干燥苔藓和某种兽皮的巨大岩石上。身上盖着一件散发着浓重体味和汗臭的破旧皮袄。断裂的右臂被几根坚韧的兽骨和浸透了深绿色黏稠药液的树皮紧紧固定住,虽然依旧剧痛难忍,但那股妖力与灵力疯狂冲突、如同要将骨头从内部碾碎的撕裂感,竟被一股温和而坚韧的外力强行压制了下去,虽然并未根除,却不再致命。背上那几道深可见骨的爪伤,也被涂抹了一层散发着清凉气息的黑色药膏,火辣辣的剧痛减轻了不少。

视线艰难地转动。

就在不远处,一堆篝火在石地上燃烧着。火焰并非寻常的橙黄,而是泛着诡异的幽绿色,噼啪作响,散发出一种淡淡的、令人心神不宁的硫磺味。篝火旁,坐着两个身影。

一个是巫九。他依旧裹着那件油腻发亮的破皮袄,佝偻着背,正用一根磨得发亮的骨针,慢条斯理地缝补着一件不知什么兽皮制成的坎肩,动作熟练得如同呼吸。跳跃的幽绿火光映在他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明暗不定,那双浑浊的老眼偶尔抬起,瞥向叶寅生这边,目光如同深潭。

另一个,则是一个极其壮硕的光头巨汉。此人身高近九尺,如同铁塔,上身仅斜披着一块粗糙的、沾满暗褐色污迹的熊皮,裸露出的古铜色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如同蜈蚣般狰狞的疤痕,尤其是左肩处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几乎撕裂了他半边胸膛,此刻虽已结痂,依旧显得触目惊心。他正用一把缺了口的巨大石斧,专心致志地剁着一块血淋淋、还连着筋膜的不知名兽腿肉,沉重的斧刃每一次落下,都发出沉闷的“咚”声,震得地面微颤。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

在篝火更远处的幽暗角落里,似乎还蜷缩着几个模糊的身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偶尔传来一两声压抑的咳嗽或粗重的喘息。

这里……是哪里?这些人……是谁?

叶寅生的意识渐渐清晰,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茫然和警惕。他记得悬崖上的搏杀,记得那神秘老者巫九,记得自己被他一只手就按昏了过去……然后,就到了这个如同地狱魔窟般的溶洞里。

“哟,虎崽子醒了?”巫九头也没抬,依旧专注于手中的针线活,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溶洞里带着回音,“骨头接上了,死不了。就是你这身子里的‘乱麻’,老头子暂时也只能给你打个结,捆一捆,不让它们现在就拆了你。”

他顿了顿,缝完最后一针,用枯黄的牙齿咬断线头,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叶寅生,嘴角咧开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至于能不能解开,或者……干脆把这团乱麻拧成一股能用的绳,那得看你自己的造化,还有……你付不付得起老头子要的价钱了。”

“钱?”叶寅生挣扎着发出嘶哑的声音,试图撑起身体,但全身的剧痛让他又重重跌了回去,只能喘息着问,“我……我什么都没有……”

“嘿嘿,”巫九嗤笑一声,将缝好的坎肩随手丢在一旁,拿起靠在石壁上的烟杆,慢悠悠地填着烟丝,“老头子要的,可不是你口袋里那几个叮当响的铜板儿。”他划着火石点燃烟锅,幽绿的火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我要你……活下来。”

叶寅生一愣。

“活下来?”巫九吐出一口浓烟,烟雾在幽暗的光线下扭曲成狰狞的形状,“用你这身虎皮,用你这‘吃人’的本事,在这片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南荒里,活下来。”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叶寅生灵魂深处的混乱与挣扎。

“你以为你是什么?青岚宗眼里的妖邪?被血脉诅咒的怪物?”巫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世情的苍凉和嘲弄,“放屁!在这南荒,力量就是道理!活着就是本事!管它是妖力还是灵力,是吞噬还是吐纳,能让你在这片蛮荒之地站稳脚跟,撕碎那些想把你当点心的玩意儿,那就是好东西!”

他猛地站起身,佝偻的身影在幽绿篝火的映照下,竟投下一个庞大而扭曲的阴影,笼罩在叶寅生身上。他指着溶洞深处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看到那边了吗?”

叶寅生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在溶洞最深处的岩壁上,幽暗的红光矿石难以企及之处,隐约可见一些巨大而模糊的轮廓。那并非钟乳石,更像是一些……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骸骨!深埋在岩石之中,只露出冰山一角,森白的骨骼上覆盖着厚厚的、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的暗绿色苔藓,散发出古老、蛮荒、令人心悸的气息。仅仅是远远望去,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渺小与恐惧便油然而生。

“那里面,埋着的玩意儿,活着的时候,一口能吞掉十个青岚宗!”巫九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它们的血,它们的骨,它们的魂,都融进了这片大地!你以为你体内的那点妖虎血脉很了不起?在南荒深处,那不过是刚学会呲牙的奶崽子!”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叶寅生,浑浊的眼中燃烧着奇异的光芒:“小子,你的路,不在青岚宗那帮伪君子画的条条框框里。你的路,就在这片蛮荒!用你的爪牙,去撕!去抢!去吞噬!把那些敢挡你路的,统统变成你活下去的养分!把你体内的‘乱麻’,变成你身上最硬的鳞甲、最利的爪牙!”

“至于代价?”巫九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齿,笑容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率,“老头子我,就是个看戏的。看着你这虎崽子能在这南荒的烂泥潭里,扑腾出多大的浪花,能不能……长成一头让这天地都抖三抖的凶虎!看着你,怎么用你那双沾满血的爪子,去挠青岚宗那帮老杂毛的脸皮!这就是老头子要的‘钱’!够不够刺激?”

叶寅生躺在冰冷的兽皮上,巫九的话语如同滚烫的岩浆,混合着南荒腥臭的空气,狠狠灌入他混乱的识海。

撕?抢?吞噬?把挡路的都变成养分?

这与他自幼在青岚宗杂役院听熟的“清心寡欲”、“勤勉向道”截然相反!是赤裸裸的、丛林野兽般的生存法则!一股强烈的排斥感本能地涌起,胃部再次翻搅,喉咙里泛起熟悉的酸腐味。他想起了被自己吞噬的同门那凸出的、充满恐惧的眼睛……

“不……”他艰难地摇头,声音嘶哑,“那……那是邪魔……我会变成怪物……”

“怪物?”巫九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沙哑刺耳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溶洞里回荡,震得洞顶的水珠簌簌落下。“哈哈哈……邪魔?怪物?小子,你抬头看看!”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溶洞深处那片骸骨沉睡的黑暗深渊,声音陡然变得如同寒铁般冰冷铿锵:“看看那些骨头!它们活着的时候,哪个不是吞吐日月、吼落星辰的‘怪物’?可它们死了!被更强的‘怪物’撕碎,骨头埋在这里发霉!这南荒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怪物’的血!”

“青岚宗那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踩着多少尸骨才爬到今天的位置?他们修炼的灵气,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仙露?呸!还不是从这南荒大地、从那些被他们猎杀的妖兽灵草里强行抽取掠夺来的!只不过他们披了张人皮,用了些好看的法术,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是正道了?”

巫九猛地俯下身,那张布满风霜、沟壑纵横的老脸几乎凑到叶寅生面前,浑浊的眼珠里燃烧着灼人的火焰和一种看透世情的苍凉讥诮:“力量就是力量!没有正邪!只有强弱!只有活下来和变成烂泥的区别!你体内的妖虎之力,是天生的!这吞噬的本事,是它带来的!你抗拒它,压制它,只会让它在你虚弱的时候反噬,把你撕成碎片,就像你之前差点被自己撑爆那样!”

他直起身,指着叶寅生被固定住的右臂和背上涂抹着黑膏的爪痕:“你现在还能喘气,还能听老头子废话,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你最后关头,用这‘邪魔’的力量撕碎了那头铁甲壁虎!吞了它的生机!否则,你现在就是悬崖底下一滩被野兽啃得干干净净的白骨!”

“觉得恶心?觉得那是邪魔外道?”巫九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那你就继续恶心着,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饿死、或者等着青岚宗的人追上来把你剁成肉酱喂狗!老头子我绝不拦着!”

“要么……”他话锋一转,声音如同带着钩子,刺入叶寅生混乱的心防,“你就认了它!把它当成你身体的一部分!像野兽熟悉自己的爪牙一样,去熟悉这股力量!去控制它!驾驭它!用它去狩猎,去战斗,去在这片蛮荒之地……活下去!活得比那些想弄死你的人,都要长!都要强!”

“只有你活下来,变得足够强,”巫九的目光变得幽深,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你才有资格去想,这力量是诅咒还是馈赠!才有资格去问,你究竟是人是妖,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否则……”他嗤笑一声,带着无尽嘲讽,“你连问这个问题的命,都没有!”

如同惊雷炸响!巫九的话语,一句比一句更重,一句比一句更残酷,狠狠砸在叶寅生摇摇欲坠的心防之上!

抗拒力量,就会被力量反噬而死!青岚宗的道貌岸然,本质也是掠夺!力量本身,没有正邪!只有掌控与否!只有……活下去!

活下去!

这三个字,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又如同最沉重的枷锁,死死扣住了叶寅生的灵魂。他想起了青岚宗外门大比上那些鄙夷的目光,想起了周通长老冰冷无情的“诛魔令”,想起了悬崖上那三个追兵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杀意……如果死了,这一切的挣扎、痛苦、迷茫,都将毫无意义。他将永远背负着“妖邪”、“吞噬同门的魔头”这样的污名,化为南荒的一抔黄土。

一股强烈的不甘,如同地底的岩浆,轰然冲破了恐惧和厌恶的冰层!他不想死!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片蛮荒之地!他要活下来!他要力量!他要……答案!

“呃……”叶寅生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那双因痛苦而涣散的暗金色竖瞳,此刻如同被投入火种的余烬,猛地亮起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光!他挣扎着,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仅凭左臂的力量,竟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撑起了上半身!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额前的乱发,顺着苍白的脸颊和脖颈滑落,滴在身下肮脏的兽皮上。断裂的右臂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中的残烛。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甚至渗出血丝,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住篝火旁那个佝偻的身影!

“我……要活!”沙哑到几乎失声的三个字,从他沾血的唇间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和……初生的、被逼到绝境才迸发出来的凶戾!

溶洞内一片死寂。只有幽绿篝火噼啪作响,以及远处阴影里传来的压抑呼吸声。剁肉的光头巨汉疤脸停下了动作,石斧悬在半空,麻木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巫九叼着烟杆,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跳动的火苗在他瞳孔深处映照出叶寅生那摇摇欲坠却又倔强挺起的身影。

那身影,在巨大的骸骨阴影和幽暗的光线下,渺小得可怜,却透着一股即将破土而出、撕裂一切的锋锐!

巫九布满皱纹的嘴角,缓缓向上扯动,拉出一个极其细微、却如同老狐般意味深长的弧度。他取下烟杆,在石头上磕了磕烟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沙哑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意味。

他不再看叶寅生,而是慢悠悠地转过身,面向溶洞深处那片被巨大骸骨阴影笼罩、最为幽暗的区域。枯瘦的手指在油腻的皮袄上擦了擦,然后缓缓抬起,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极其古老、扭曲、仿佛蕴含着大地脉动和星辰轨迹的诡异符文轨迹。

嗡——!

随着他指尖的滑动,一股沉凝、苍凉、仿佛来自大地深处最原始脉动的力量,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空气仿佛变得粘稠沉重。溶洞深处,那片覆盖在巨大骸骨之上的、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的暗绿色苔藓,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骤然亮起了星星点点、微弱却异常纯粹的苍翠光芒!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渐渐汇聚,在骸骨上方幽暗的虚空中,凝聚、勾勒……

一道巨大、繁复、由纯粹苍翠光纹构成的古老图腾,缓缓显现在黑暗之中!它形似一头仰天咆哮的巨虎,却又缠绕着藤蔓与山岳的纹路,散发出一种洪荒、厚重、仿佛能镇压八荒六合的无上威严!图腾的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沉重压力,如同整个南荒大地的意志在此凝聚!

正是之前惊鸿一瞥,便让叶寅生灵魂悸动的那道图腾!

“认得它吗,虎崽子?”巫九背对着叶寅生,佝偻的身影在那巨大图腾光芒的映衬下,显得渺小,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这片古老大地融为一体的神秘感。他的声音不再沙哑戏谑,而是变得如同祭祀祷言般肃穆、苍凉。

“这是‘祖巫祭纹’——‘山君噬’。”他缓缓道出图腾的真名,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砸在叶寅生的心坎上。

“它不是青岚宗那些花里胡哨的仙法道术。它是刻在南荒骨头里的东西!是这片蛮荒大地最本源的力量显化之一!”巫九猛地转身,浑浊的老眼此刻精光暴涨,如同两盏幽绿的鬼火,死死锁住挣扎坐起的叶寅生!

“想活?想掌控你体内那乱窜的虎崽子劲儿和那‘吃人’的邪门本事?”巫九的声音如同带着雷霆万钧之力,轰然灌入叶寅生的耳膜,直抵他混乱的识海核心!

“那就别想着去‘修’!去‘压’!去学那些狗屁不通的‘清心诀’!”

“用你的血!用你的魂!用你骨子里那点还没被磨干净的野性!”

“去感受它!”巫九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虚空中那缓缓旋转、散发着洪荒气息的巨大苍翠虎纹图腾!

“去……共鸣它!”

巨大的“山君噬”图腾悬浮于溶洞深处的幽暗虚空。苍翠的光纹勾勒出仰天咆哮的洪荒巨虎轮廓,缠绕着藤蔓与山岳的古老纹路,散发着镇压八荒的沉重威严。那光芒并非照耀,而是如同实质的潮汐,带着南荒大地最本源的脉动,无声地碾压着叶寅生每一寸感知。

“去感受它!去共鸣它!”

巫九沙哑而苍凉的咆哮,如同古老祭祀的祷言,裹挟着溶洞内粘稠的空气和刺鼻的混合气味,狠狠撞进叶寅生混乱的识海!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槌,敲打在他濒临崩溃的心防之上。

感受?共鸣?叶寅生挣扎着坐起,断裂的右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看着那巨大、威严、非人理解的图腾,灵魂深处本能地涌起一股巨大的排斥和渺小感。这太陌生,太蛮横,与他十几年在青岚宗耳濡目染的、讲究吐纳导引、清静无为的道法修炼,截然相反!如同让一个习惯了笔直官道的旅人,骤然去攀爬刀削斧劈的蛮荒绝壁!

“呃……”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体内那刚刚被巫九强行“捆”住的混乱力量,在这股沉重的图腾威压下,再次蠢蠢欲动。妖虎血脉在咆哮,吞噬本能在躁动,人族灵力在哀鸣,三者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困兽,疯狂撕扯着他的经脉。皮肤下淡金色的虎纹剧烈闪烁,忽明忽灭,仿佛随时会破体而出!

“别想着你那套狗屁清心诀!”巫九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皮鞭,狠狠抽在他的意识上,“那是给羊崽子吃的草!不是给你这头虎崽子备的肉!用你的血!用你的魂!用你骨子里那点还没被磨干净的野性去碰它!去撞它!”

血?魂?野性?

叶寅生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扭曲。他闭上眼,试图摒弃所有杂念,但青岚宗演武场的喧嚣、化为干尸的同门、铁甲地龙滚烫的血液……这些画面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心神。他越是抗拒,体内的冲突就越是剧烈,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从断裂的臂骨处蔓延至全身,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裂!

“啊——!”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嚎终于冲破喉咙!他身体剧烈痉挛,猛地弓起,如同离水的鱼,一口暗红色的鲜血混杂着丝丝缕缕暗金的光点喷在身下肮脏的兽皮上。强行凝聚的微弱意志瞬间溃散,他重重地跌回岩石,眼前彻底被黑暗和剧痛的狂潮淹没。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漩涡在撕扯、在咆哮。

失败了吗?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混沌深渊的刹那,一股强烈到极致的不甘,如同地底喷发的熔岩,轰然冲破了痛苦的重围!

**凭什么?!**

凭什么他生来就要背负这该死的血脉?

凭什么青岚宗可以高高在上地宣判他为妖邪?

凭什么他连想活下去,都如此艰难?!

这股不甘,并非清心寡欲的道心,而是最原始、最赤裸的求生欲!是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的凶戾反扑!它点燃了他灵魂深处那点属于“叶寅生”的、尚未被磨灭的倔强火焰!

“吼——!”

一声低沉、嘶哑、却蕴含着无尽愤怒与不甘的咆哮,并非源自喉咙,而是从他濒临破碎的识海最深处炸响!如同被逼入死角的幼兽,发出的绝命嘶吼!

就在这声灵魂咆哮响起的瞬间!

嗡——!

悬浮于虚空的那道巨大苍翠图腾——“山君噬”,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深潭,猛地荡漾开一圈肉眼可见的、更加深邃凝实的翠绿涟漪!

这涟漪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扫过整个溶洞!篝火旁,一直沉默剁肉的光头巨汉疤脸猛地抬起头,麻木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清晰的惊愕,手中的巨大石斧“哐当”一声砸在石地上!幽暗角落里那几个模糊的身影也同时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和抽气声!

巫九佝偻的身躯骤然绷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图腾,瞳孔深处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他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连烟杆都忘了抽。

那圈翠绿涟漪的核心,正对着的,是蜷缩在岩石上、意识模糊、浑身浴血的叶寅生!

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叶寅生体内原本疯狂冲突、几乎要将他撑爆的三股力量——狂暴的妖虎血脉、冰冷的吞噬本能、孱弱的人族灵力——在这股古老图腾意志的奇异涟漪扫过时,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并非压制,而是……一种蛮横到极致的梳理与整合!

如同三条狂暴的恶龙被强行扭成一股!

“呃啊……!”叶寅生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混杂着极致痛苦与某种奇异解脱感的闷哼!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天地初开的洪荒熔炉!灵魂被撕裂,又被粗暴地揉捏重组!骨骼在呻吟,血肉在沸腾!

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眼瞳深处,不再是之前混乱的暗金凶芒,而是爆射出两道凝练到极致、如同实质的、燃烧着翠绿光焰的竖瞳!那光芒,竟与虚空中的“山君噬”图腾隐隐呼应!

在疤脸和阴影中那些存在的惊骇注视下,叶寅生那布满新旧伤痕、残留着暗金虎纹的赤裸背脊上,皮肤如同被烙铁烫过,骤然亮起!

并非之前那种混乱闪烁的微光,而是极其清晰、稳定、充满了蛮荒生命力的苍翠光纹!那光纹的形态,赫然是“山君噬”图腾的简化版!一个微小却完整的咆哮虎首轮廓,缠绕着藤蔓与山岳的纹路,如同最古老的刺青,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血肉之中!光芒流转,带着一种与大地相连的厚重感!

烙印形成的一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大地的磅礴生机,如同温热的泉水,透过那背脊的图腾烙印,汩汩涌入叶寅生濒临枯竭的身体!

断裂右臂处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在这股沛然生机的冲刷下,如同被温暖的熔岩包裹,剧痛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酥麻的、血肉骨骼在疯狂重组的强大愈合感!背上深可见骨的爪伤,覆盖的黑玉断续膏被翠绿的光晕笼罩,伤口边缘的肌肉如同拥有了生命般蠕动、收拢!体内那三股被强行扭合的力量,在这股大地生机的调和与图腾意志的统御下,第一次不再疯狂冲突,而是形成了一种极其不稳定、却真实存在的、暂时的平衡!它们如同三条被强行按入同一条河道的激流,咆哮着、奔腾着,却暂时拥有了共同的方向!

力量!

一种前所未有的、虽然狂暴混乱、却实实在在受他意志引导的力量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虚弱和绝望的堤坝!这力量不再仅仅是破坏和吞噬,更带着一种扎根大地、生生不息的厚重与韧性!

“嗬……嗬……”叶寅生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贪婪地汲取着溶洞内那混合着血腥、草药和古老图腾气息的空气。他挣扎着,这一次,不再是徒劳的抵抗,而是充满了新生的力量感!仅凭左臂支撑,他竟异常稳定地、缓慢而坚定地坐直了身体!

断裂的右臂依旧固定在粗糙的兽骨夹板中,但翠绿的光晕在伤口处流转,剧痛已化为一种充满力量的酸胀。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恢复了人形、却依旧残留着淡淡暗金纹路的手掌,指尖微微蜷曲,一丝微弱却凝练的、混合着暗金与翠绿的光晕在指间缭绕、跳跃!

不再是失控的狂暴,不再是冰冷的吞噬。这是一种……被他自身意志初步引导、糅合了妖虎之力、吞噬本能、人族灵力、并经由“山君噬”图腾烙印调和、汲取了大地生机的……全新的、蛮荒的力量!

篝火旁,死寂一片。幽绿的火苗在疤脸惊愕的瞳孔中跳跃。阴影里传来几声无法抑制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巫九缓缓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悠长的烟气。烟雾缭绕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那双浑浊的老眼紧紧盯着叶寅生背脊上那渐渐隐没、只留下淡淡翠绿轮廓的虎首图腾烙印,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撼,有审视,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宿命般的悸动。

“成了……”他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奇异疲惫,却又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第一步……虎崽子,你算是……一脚踩进了南荒的门槛。”

他顿了顿,目光从图腾烙印移向叶寅生那双燃烧着翠绿光焰、充满力量与茫然的竖瞳,嘴角缓缓扯开一个如同老树皮绽开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现在,知道‘山君噬’是什么滋味了吧?”

溶洞内,死寂如渊。

幽绿的篝火将光头巨汉疤脸惊愕的脸映照得明灭不定,石斧沉重地躺在他脚边。阴影深处,那几道模糊的身影彻底凝固,连最细微的呼吸都屏住了。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只有洞顶钟乳石滴落的冰冷水珠,砸在石地上,发出单调、空洞、仿佛敲击在灵魂上的“嗒、嗒”声。

叶寅生坐在冰冷的岩石上,背脊挺直。

断裂右臂的剧痛,已被一种充满力量的酸胀酥麻取代。翠绿的光晕在粗糙的兽骨夹板缝隙间流转,如同大地的呼吸,滋养着破碎的骨骼强行弥合。背上深可见骨的爪伤处,黑玉断续膏被翠绿光晕覆盖,肌肉纤维在生机催动下,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蠕动、收拢。

他低头,摊开左手。那只手,指节粗大,布满新旧伤痕,残留着淡淡的暗金虎纹。此刻,指间正缭绕着一缕奇异的光晕。不再是纯粹的、狂暴失控的暗金妖力,也不再是冰冷的、贪婪的吞噬黑芒,更非孱弱的人族灵力。它是混杂的,如同被强行揉碎的星辰,暗金、墨绿、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乳白,三色交织、缠绕、旋转,形成一种极不稳定却又异常凝练的能量流。它不再灼烧经脉,不再渴求吞噬,而是带着一种扎根于脚下岩石、汲取着无形大地生机的厚重感,以及……一种被自身意志强行约束、初步驯服的野性力量。

这股力量,狂暴依旧,混乱未平,却真实地……握在了他的掌中!

叶寅生缓缓收拢五指。那缕三色光晕如同被驯服的幼兽,温顺地缩回他的掌心,没入皮肤之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伴随着新生的力量感,如同汹涌的岩浆,冲垮了长久以来虚弱、恐惧和绝望筑成的堤坝。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

不再是之前因痛苦和混乱而布满血丝、凶芒闪烁的竖瞳。此刻,那瞳孔深处燃烧着两簇凝练到极致、如同实质的翠绿光焰!那光焰跳跃着,带着一种洞穿幽暗的穿透力,更与溶洞深处虚空中那缓缓旋转、散发着洪荒威严的巨大“山君噬”图腾,隐隐呼应!

篝火幽绿的光,落在这双燃烧着翠绿光焰的竖瞳上,也落在他赤裸的、遍布伤痕的背脊上。那里,一个清晰、稳定、充满了蛮荒生命力的烙印,正渐渐隐去刺目的光芒,只留下淡淡的、如同古老刺青般的苍翠轮廓——赫然是一个微缩的咆哮虎首,缠绕着藤蔓与山岳的纹路,深深烙印在他的血肉与灵魂之中!那是“山君噬”的印记,是南荒大地的认可,更是他体内乱麻般力量被强行整合、初步锚定的核心!

疤脸古铜色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那条贯穿左肩的狰狞爪痕似乎都随之颤抖了一下。阴影里,传来几声再也无法压抑的、倒抽冷气的嘶嘶声,如同毒蛇受惊。

“成了……”

巫九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悠长的烟气。劣质烟草辛辣的味道弥漫开来,混合着溶洞内血腥、草药和古老苔藓的气息。烟雾缭绕着他那张布满岁月刻痕、如同风化石雕般的脸。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死死钉在叶寅生背脊那渐渐隐没的图腾烙印上,又缓缓移向他那双燃烧着翠绿光焰、充满力量与一种初生茫然的竖瞳。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洞穿一切的平静,有早已预料的深沉,有对未知棋子的审视,但最深处,却翻涌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宿命般的悸动与……狂热。

“第一步……”巫九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奇异疲惫,却又像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虎崽子,你算是……把一只爪子,真正踩进了南荒的烂泥潭里。”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刺入叶寅生那双燃烧的翠绿竖瞳,仿佛要看清那新生的力量核心下,灵魂是否也随之蜕变。嘴角,缓缓地、如同老树皮艰难绽开般,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现在,知道‘山君噬’是什么滋味了吧?”

叶寅生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不再像之前那样因剧痛而痉挛颤抖,而是带着一种新生的、充满韧性的稳定。赤裸的身体上,新旧伤痕交错,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狰狞的图腾。断裂的右臂被固定在简陋的夹板中,翠绿的光晕在缝隙间脉动。他站在冰冷的岩石上,脚下是肮脏的兽皮和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有他自己的,也有铁甲地龙的)。

他抬起头,翠绿燃烧的竖瞳,越过篝火,越过佝偻的巫九,越过惊愕的疤脸,望向溶洞深处那片最为幽邃的黑暗。那里,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远古骸骨深埋岩壁,只露出冰山一角,覆盖着缓慢蠕动的暗绿苔藓,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古老蛮荒气息。巨大的“山君噬”图腾悬浮其上,苍翠的光纹缓缓流转,无声地诉说着力量、生存与湮灭的洪荒法则。

力量在血管里奔涌。狂暴的妖虎之力,冰冷的吞噬本能,孱弱的人族灵力,还有那经由图腾烙印调和、汲取的大地生机……它们如同被强行驯服的恶龙,在他的意志约束下,暂时蛰伏,却又随时可能挣脱束缚,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凶威。这力量带来掌控感,却也带来更深的重量与……一种冰冷的觉悟。

他缓缓收回目光,翠绿的竖瞳重新聚焦在巫九那张沟壑纵横、写满南荒风霜的脸上。那张脸上,有狡黠,有苍凉,有看戏般的玩味,更有一种将他视为棋子的、赤裸裸的利用。

“代价呢?”叶寅生的声音响起,沙哑依旧,却不再虚弱,而是如同磨砺过的粗粝砂石,带着一种穿透嘈杂的冰冷平静。那声音里,属于青岚宗杂役叶寅生的怯懦与迷茫,正在被某种坚硬的东西取代。“你救我,给我力量,要看的戏……是什么?”

巫九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如同盯上猎物的老枭。他吧嗒吸了一口旱烟,辛辣的烟雾从鼻孔喷出,在幽绿的火光中扭曲。

“戏?”他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齿,笑容带着南荒特有的残酷坦率,“老头子我,就想看看一头被逼到绝路的虎崽子,能在这片吃人的泥潭里,扑腾出多大的血浪!”他枯瘦的手指,随意地指向溶洞外那被浓重瘴气封锁的、未知的黑暗,“看看你,怎么用这身‘山君噬’得来的爪牙,去撕碎那些把你当猎物的玩意儿,无论是南荒里的畜生……”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还是南荒外,那些披着人皮、喊着替天行道的‘正道’豺狼。”

他向前一步,佝偻的身影在巨大骸骨阴影的映衬下,渺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至于代价?”巫九的声音陡然压低,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冰冷的契约意味,“你的命,从今往后,就是南荒的命!你活着,就得用你的爪牙,给老头子我在这片烂泥地里,刨出点真正有意思的‘动静’来!哪天你刨不动了,或者……被更大的爪子拍成了肉泥,”他耸耸肩,油腻的皮袄摩擦发出沙沙声,“那戏,自然也就散场了。”

赤裸的交易。冰冷的利用。没有温情,没有道义,只有南荒最赤裸的生存法则——力量与价值的交换。

叶寅生沉默着。翠绿的竖瞳在幽暗中燃烧,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巫九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刮掉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路——一条浸满鲜血、遍布荆棘、与虎狼搏杀、与自身魔性抗争的不归路。没有救赎,只有挣扎着活下去,直到力竭而亡,或者……踏着尸骨,攀上连自己都不敢想象的高峰。

他缓缓抬起仅能活动的左手,五指张开,对着虚空中那缓缓旋转的“山君噬”图腾。指尖,那缕暗金、翠绿、乳白三色交织、极不稳定却又凝练无比的力量光晕再次浮现,如同他此刻命运的缩影——混乱、狂暴,却蕴含着撕裂一切的锋锐可能。

“好。”

一个字。沙哑、冰冷、斩钉截铁。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后,破釜沉舟的决绝。

巫九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即逝。他不再言语,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幽绿的火光在他深陷的眼窝里跳跃,如同两簇不灭的鬼火。

……

数日后。

南荒深处,一片被剧毒瘴气常年笼罩的黑色沼泽边缘。腐烂的泥沼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扭曲的枯木如同垂死巨人的手臂,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一株巨大、覆盖着滑腻苔藓的枯树后闪出。

正是叶寅生。

他身上的破烂皮袄换成了南荒常见的、用某种坚韧兽皮简单缝制的短打,依旧沾满泥污和暗褐色的血迹。断裂的右臂被更加坚固的兽骨和浸透药液的坚韧藤条重新固定,外面缠着厚厚的、沾满泥浆的布条。虽然行动间依旧能看出些许不便,但那翠绿的光晕在包扎下隐隐流转,显示着惊人的愈合速度。他的脸庞瘦削而冷硬,如同刀劈斧凿,沾满泥点。那双眼睛,在沼泽弥漫的灰暗瘴气中,燃烧着两点凝练而冰冷的翠绿光芒,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猛兽之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的目标,是沼泽深处一株在腐水中顽强生长的“腐心莲”。那莲花通体漆黑,只有花心一点猩红,是炼制某种剧毒或特殊丹药的主材,附近必有凶物守护。

突然,前方浓稠如墨的腐水中,无声无息地隆起!一条水桶粗细、覆盖着粘稠黑色鳞片、长着狰狞鳄首的巨尾,如同毒鞭般破开水面,带着刺鼻的腥风和粘稠的毒液,朝着叶寅生拦腰横扫而来!速度快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是潜伏的腐沼鳄!剧毒,力大,防御惊人!

换做数日前悬崖上的叶寅生,面对这蓄谋已久的致命一击,或许只能凭借本能狼狈闪避,甚至可能重伤。但此刻——

叶寅生眼中翠绿光焰暴涨!没有丝毫退避!他左脚猛地踏碎脚下腐朽的树根,仅凭左臂和腰腹之力,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不退反进,迎着那横扫而来的恐怖鳄尾,悍然撞去!动作带着一种野性的弧度和蛮横的力量感!

“吼!”一声低沉压抑的咆哮从他喉间滚出,并非虎啸,却蕴含着同样的凶戾!

在鳄尾及体的刹那,他仅存的左臂肌肉瞬间贲张如铁!皮肤下淡金色的虎纹骤然亮起!掌心之中,那股暗金、翠绿、乳白三色交织的狂暴力量轰然爆发!不再是混乱的光晕,而是瞬间凝聚成一只覆盖着模糊暗金虎纹、指尖缭绕着翠绿与苍白电芒的能量利爪!利爪并非实体,却散发着撕裂一切的锋锐气息!

“裂!”

叶寅生喉咙里迸出一个冰冷的字眼!

噗嗤——!

能量利爪与覆盖着粘稠黑鳞的鳄尾狠狠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撕裂厚革般的闷响!那足以抽碎巨石的鳄尾,在这混合了妖虎之力、吞噬本能、人族灵力并经由“山君噬”烙印强化的能量利爪面前,竟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被硬生生撕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血和破碎的鳞片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

“嗷——!”腐沼鳄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剧痛让它庞大的身躯在腐水中疯狂翻滚,掀起滔天恶浪!

叶寅生一击得手,毫不停留!借着碰撞的反震之力,身体如同轻盈的猿猴般向后倒翻,稳稳落在另一块相对干燥的腐朽树根上。他微微喘息,左臂微微发麻,掌心那能量利爪缓缓消散,指尖残留着丝丝缕缕的三色电芒。他看着在腐水中痛苦翻滚、搅动起大片污浊的巨鳄,翠绿的竖瞳中没有任何怜悯或兴奋,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计算猎物价值的漠然。

他没有追击。那株腐心莲就在不远处,猩红的花心在瘴气中若隐若现。守护凶物已受重创,目的达到。

他不再看那翻滚的鳄影,身形一闪,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朝着腐心莲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潜去。破烂的兽皮短打在瘴气中晃动,很快消失在更加浓稠的黑暗里。只有那巨鳄痛苦的翻滚和搅动污水的哗啦声,在死寂的黑色沼泽上空回荡,成为这片蛮荒之地又一个微不足道的生存注脚。

更远处,一片被巨大蕨类植物覆盖的高坡上。

巫九裹着那件油腻发亮的破皮袄,蹲在一块风化的岩石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浑浊的老眼穿透重重瘴气,精准地落在叶寅生消失的方向,也落在那片依旧翻腾着污水的沼泽区域。

他枯树皮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浑浊的眼珠深处,映照着幽绿的篝火(仿佛穿越空间看到了溶洞的景象),又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某些更深远的画面。

“山君噬……”他低声呢喃,沙哑的声音被浓重的瘴气吞没,只有烟锅里的那点暗红火星,在昏暗中明明灭灭,如同黑暗中一颗窥视着命运轨迹的、冰冷的独眼。

南荒亘古的瘴气,依旧无声地翻涌着,吞噬着一切声响与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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