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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浑浊冰冷的水珠,从洞顶渗水的石缝中挤出,砸在草籽脚边同样浑浊的积水里,溅起微小而绝望的水花。声音在死寂的山洞中被无限放大,如同丧钟的余音。洞内没膝深的积水冰冷刺骨,浸泡着每一个幸存者麻木僵硬的肢体,也浸泡着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绝望。

洞口,那层闪烁着微弱灰白光芒的奇异冰晶壁垒,如同神只垂下的最后屏障,将洞外毁灭一切的洪水咆哮死死隔绝。壁垒表面流淌着浑浊水流的痕迹,几块边缘扭曲、散发着微弱暗紫流光的亵渎铜片残骸,如同毒疮般粘附其上,在灰白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和不祥。

草籽站在冰冷的水中,背脊挺得如同僵硬的木桩。他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死死钉在洞口那几块亵渎铜片残骸上。铜片紧贴着冰晶壁垒,暗紫色的流光如同活物,极其缓慢、极其顽强地侵蚀着壁垒的灰白光芒。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伴随着冰晶壁垒内部灰白光芒一丝微不可察的黯淡!壁垒本身虽然没有裂痕,但那纯粹、冰冷、守护性的秩序之光,正在被这源自伪神的污秽力量无声地污染、削弱!

这发现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草籽仅存的一丝侥幸。这冰晶壁垒,这唯一的守护屏障,并非永恒!它正被缓慢侵蚀!一旦壁垒被彻底污染、瓦解,或者秦霄的力量彻底消散,洞外那裹挟着无数伪神残骸的滔天洪水,将瞬间涌入,将这个最后的避难所连同里面所有生命,彻底抹去!

时间!他们缺的是时间!但时间,在冰冷的积水和缓慢的侵蚀面前,正无情地流逝。

“水……水还在涨……”符印女人抱着怀中那个气息彻底断绝、小脸青紫冰冷的婴儿,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空洞的眼神望着洞壁上一道新的、不断渗水的湿痕。水位已经没过了她的腰际,婴儿冰冷的小腿浸泡在浑浊的水里。

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再次漫过每个人的头顶。没有食物,没有干柴,只有冰冷的积水和缓慢上涨的死亡威胁。符印带来的等级和恐惧,在这绝对的绝境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有人开始发出压抑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

草籽猛地收回钉在冰晶壁垒上的目光。他不能坐以待毙!这冰晶壁垒是秦霄用最后的、失控的力量换来的,是他们唯一的屏障!必须保护它!加固它!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延缓那污秽的侵蚀,争取时间!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昏暗的山洞。洞壁陡峭,岩石嶙峋。大大小小的石块散落在洞底和洞壁凹陷处,被浑浊的积水浸泡着。大的需要两人合抱,小的如同拳头。

石头!冰冷的、沉重的、随处可见的石头!它们无法对抗伪神的亵渎力量,但或许……或许可以堆砌在冰晶壁垒内侧,形成一道物理的屏障?哪怕只是暂时抵挡水流对壁垒的直接冲击?哪怕只是延缓一丝侵蚀的速度?

一个冰冷而原始的计划,在绝望的深渊中浮现。

“都起来!”草籽的声音在死寂中炸开,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律,“不想死在水里的!不想被外面洪水吞了的!给我搬石头!”

他枯瘦的手猛地指向洞口那闪烁着灰白光芒的冰晶壁垒,“堵在它后面!堵住洞口!堆成墙!”

命令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打破了绝望的麻木!所有人都猛地抬头,看向洞口,又看向洞壁和洞底那些冰冷的石块。

“搬……搬石头?”石脊枯槁的脸上肌肉抽搐,浑浊的老眼看向那巨大的冰晶壁垒,又看看自己枯瘦的手臂和没腰深的积水,“堵……堵那个?”

“堵!”草籽的声音如同寒铁坠地,“用石头!堵在冰墙后面!能堵多少堵多少!快!”

巨大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渺茫渴望瞬间压倒了体力的极限和积水的冰冷!石脊第一个挣扎着扑向洞壁一块半埋在水中的、磨盘大小的岩石!他枯槁的手臂爆发出非人的力量,手指死死抠进岩石冰冷的缝隙,枯瘦的身体绷紧如弓!浑浊的积水被他搅动翻滚!

“帮我!”石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

旁边两个战士立刻扑过去!三人合力,用肩膀死死顶住冰冷的岩石!枯瘦的手臂和强壮的肌肉在浑浊的水下虬结发力!

“一!二!起——!!!”

伴随着嘶哑的号子,沉重的岩石在巨大的力量下,艰难地脱离了泥泞的洞底束缚,被一点点抬起!冰冷的积水顺着岩石表面流淌下来!三人浑身湿透,牙齿紧咬,脸上的肌肉因用力而扭曲变形,蹚着齐腰深的冰冷积水,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朝着洞口方向挪动!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在积水中犁开沉重的浪花!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符印女人将怀中冰冷的婴儿尸体轻轻放在一块露出水面的岩石上,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被彻底抽空的麻木。她扑向旁边一块稍小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抱起,冰冷的石头边缘硌着她溃烂的手臂皮肤,符印灼伤的部位传来钻心的剧痛,但她不管不顾,抱着石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蹚水走向洞口!

石爪抓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片状岩石,扛在肩上。一个半大的孩子,咬着牙,试图拖动一块比他身体还大的石头,却一次次滑倒在冰冷的积水里,呛得满脸泥水,又挣扎着爬起,用瘦弱的肩膀死死顶住……

整个山洞瞬间变成了一个冰冷、混乱、充满原始力量的搬运场!沉重的撞击声、粗重的喘息声、石头摩擦洞壁的刺耳声、滑倒呛水的咳嗽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与洞外洪水咆哮相抗衡的、微弱却顽强的生命乐章!

草籽没有加入搬运。他站在洞口内侧,积水已没至胸口。冰冷刺骨。他成了临时的“督工”和“规划者”。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扫过每一块被艰难运来的石头,扫过冰晶壁垒内侧狭窄的空间。

“放这里!抵住冰墙底部!”

“这块大的!竖起来!顶住!”

“小的!塞缝隙!填实!”

他嘶哑的声音在混乱中指挥着。每一块石头被放下,都伴随着沉重的闷响和浑浊水花的溅起。冰冷的石块互相碰撞、挤压,在冰晶壁垒内侧狭窄的空间里,一点点垒砌、堆叠。

过程异常艰难。冰冷沉重的石头在齐胸深的积水中搬运,耗费的体力远超平时数倍!不断有人因力竭滑倒,被冰冷的积水呛得脸色发青,又挣扎着爬起。符印女人在搬运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块时,脚下一滑,沉重的石块砸落,锋利的边缘瞬间割破了她的小腿,暗红的鲜血迅速在浑浊的积水中晕开!她闷哼一声,脸上瞬间失去血色,却死死咬着牙,拖着流血的小腿,挣扎着继续去搬下一块稍小的石头!

石脊枯槁的身体在连续搬运了数块沉重的岩石后,终于支撑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浑浊的泥水呛入口鼻,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积水中抽搐。旁边的人惊恐地将他拖到一块露出水面的岩石上,他枯槁的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草籽看着石脊枯槁濒死的模样,又看着符印女人拖着流血的小腿继续挣扎,看着所有人眼中那被恐惧和绝望逼出的、近乎疯狂的求生意志。一股冰冷的、混合着巨大压力和一丝扭曲敬意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燧石刀,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他走到一块刚刚被运来、相对平整的石块旁。蹲下身,不顾积水冰冷,将燧石刀的尖端死死顶在石块表面!另一只手抓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坚硬燧石,对着刀尾,狠狠砸下!

砰!

火星迸射!刺耳的刮擦声响起!坚硬的燧石刀尖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艰难地在冰冷的岩石表面凿刻!一下!又一下!石屑飞溅!

他在刻符!刻那个代表铜碗与石斧、分配与惩罚的冰冷符号!他要将这规矩,刻在这堵用生命和鲜血堆砌的石墙上!刻在这最后的堡垒上!

“石脊!”草籽一边疯狂凿刻,一边嘶吼,“这块石!刻上你的符!放在墙顶!”

“石爪!刻你的符!放这里!”

“阿骨(符印女人)!你的符!刻在这块上!”

冰冷的命令如同铁律!石脊挣扎着从岩石上爬起,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摸向自己腰间那块代表掌管烧铜的符印铜片,又看向草籽正在凿刻的冰冷石块。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巨大的屈辱和一种被彻底绑定的冰冷恐惧。但他不敢违抗。他挣扎着爬过去,接过草籽递来的燧石刀和燧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另一块冰冷的石头上,艰难地凿刻起那个代表他命运的丑陋符号。

符印女人拖着流血的小腿,默默走到草籽指定的石块旁,拔出自己腰间的燧石刀。她没有工具符,只能用最原始的力量去刻。刀尖在冰冷的岩石上艰难刮擦,火星微弱。每一次用力,小腿的伤口都涌出更多的鲜血,染红了浑浊的积水。但她眼神麻木,只有一种被彻底驯服的冰冷。

一面冰冷的、由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块强行堆砌、缝隙被小石和泥浆填塞的粗糙石墙,在冰晶壁垒的内侧,在冰冷浑浊的积水中,在汗水、血水与绝望的浇灌下,缓慢而顽强地向上延伸!墙面上,一个个代表不同掌管者、歪歪扭扭、带着凿刻者血渍的冰冷符印,如同墓碑上的铭文,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地宣告着归属与责任!

石墙越来越高,逐渐逼近冰晶壁垒的中段。浑浊的积水被石墙阻挡,在墙后形成了一个相对平静的死水区。冰晶壁垒内侧承受的水流冲击明显减弱了。

草籽站在石墙前,积水没至胸口。他枯瘦的手掌按在冰冷粗糙、布满凿痕符印的石墙上。一股沉重的、混合着岩石冰冷和无数绝望意志的触感传来。他抬头,望向石墙顶部,望向石墙与冰晶壁垒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冰晶壁垒的灰白光芒透过缝隙照射下来,映照着他脸上干涸的泥污和凝固的血渍。

壁垒表面的灰白光芒依旧在流转,但草籽敏锐地感觉到,那光芒似乎……比之前稍稍稳定了一些?壁垒深处,那被伪神残骸侵蚀的悸动,似乎也因外侧水流冲击的减弱和内侧石墙的物理支撑,而陷入了更深层次的蛰伏?

有效!这原始的堆砌,这血肉的屏障,真的在延缓侵蚀!

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希望之光,在草籽冰冷绝望的心底,如同风中残烛般,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他猛地回头,看向石墙后方。

疲惫欲死的石脊蜷缩在一块高石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符印女人阿骨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小腿的伤口依旧在缓慢渗血,染红了脚下的积水。她空洞的目光,越过浑浊的水面,落在不远处那块露出水面的岩石上——那里,安静地躺着那个早已冰冷的婴儿。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小腿上灰黑色的溃烂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不详的烙印。

草籽的目光在婴儿冰冷的尸体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波澜。他转向其他还在挣扎着搬运最后一些小石块的族人,声音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够了!停下!”

“所有人!爬上石墙!爬上去!离开水面!”

命令下达。早已精疲力竭的幸存者们如同听到了赦令,挣扎着、连滚爬爬地扑向那面冰冷粗糙的石墙!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岩石的缝隙和凸起,冰冷的石屑刺入皮肉也浑然不觉!他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互相拉扯着,踩着同伴的肩膀和后背,如同攀爬悬崖的蚁群,艰难地、狼狈地爬上了石墙的顶端!

石墙顶端狭窄、冰冷、凹凸不平。幸存的十几个人挤在一起,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岩石和彼此湿透的身体,瑟瑟发抖。脚下是没胸深的、浑浊冰冷的积水。头顶是湿漉漉、不断滴水的洞顶。唯一的屏障是身后那面粗糙的石墙,和石墙外那层依旧闪烁着灰白光芒的冰晶壁垒。

草籽最后一个爬上来。他站在石墙最外侧,紧贴着冰冷的冰晶壁垒。壁垒的灰白光芒微弱地映照着他枯槁的脸。他低头,看向石墙内侧浑浊的积水,看向水中那块孤零零的岩石上,那个小小的、冰冷的婴儿尸体。

就在这时——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枯叶摩擦的呻吟,从草籽脚边传来!

草籽猛地低头!是秦霄!

他之前被拖上石墙,放在最内侧相对平坦的位置。此刻,他枯槁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更让草籽瞳孔骤缩的是秦霄裸露在破烂兽皮外的、浸泡过冰冷积水的手臂!

那枯槁的手臂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灰白色!不是冻伤的青紫,也不是死人的苍白,而是一种……如同岩石般的、毫无生机的灰败!皮肤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的、如同石质纹理般的龟裂!更恐怖的是,几处皮肤龟裂的缝隙深处,隐隐透出极其微弱的、如同石屑粉尘般的灰白光芒!

仿佛……他的身体,正在从内部……缓慢地……石化?!

草籽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猛地蹲下身,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探向秦霄的鼻息。

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冰冷。

但确实存在。

草籽的手指悬在半空,冰冷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传遍全身。他看着秦霄手臂上那诡异的灰白石化征兆,又抬头看向身后那层依旧守护着他们的、由灰白光芒凝结的冰晶壁垒。

一个冰冷而恐怖的猜想,如同毒蛇般缠绕住他的思维——这壁垒的力量,是否正在以霄巫的生命和躯体为燃料,进行着最后的燃烧?这石化……是否就是力量耗尽、生命枯竭的征兆?

冰冷的石墙顶端,幸存的部落挤在狭窄的生存空间里,脚下是死亡的积水,身后是缓慢石化的“人皇”和不知能支撑多久的奇迹壁垒。短暂的喘息,代价是看得见的生命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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