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的秋老虎趴在屋脊上打盹,蝉鸣声浪里掺着后厨炖补品的甜腻香气——王氏派来的婆子刚把一碗\"凝神汤\"搁在桌上,瓷勺碰着碗沿的声响就惊得苏桃从妆台底下钻了出来。
\"春桃!快闻闻这汤里有没有耗子药味!\"她捏着鼻子凑过去,马尾辫扫过铜镜,把里头映着的半拉啃剩的桂花糕晃得直颤。
小丫鬟春桃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粉脸皱成包子:\"我的小姐!昨儿您把药倒给老母鸡,今早那鸡见了王氏就扑棱翅膀,现在满府都传您中了邪,您可别再喊打喊杀了!\"
苏桃扒开她的手,腮帮子还鼓着糕渣:\"中邪?我看是王氏那老巫婆中了替嫁的邪!\"她踮脚扒开窗纸,外头月洞门正晃过王氏的青缎披风,\"昨儿个我蹲茅房顶上,听见她跟媒婆嘀咕——老御史府的聘礼都塞给苏莉了,就等着把我这块绊脚石推进棺材!\"
春桃吓得往怀里缩:\"老御史都六十了!小姐您可不能...\"
\"不能?\"苏桃把糕渣往地上一吐,蹭地爬上妆台,\"今晚上你就装病,把王氏那碗'凝神汤'原封不动端给我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树——明早要是树没死,我就把名字倒着写!\"
三更梆子响过,苏桃踩着春桃的肩膀扒在王氏院墙外的石榴树上。月光把窗纸映得透亮,媒婆尖细的嗓音像锥子似的扎出来:\"......老御史说了,只要嫡女进洞房,掌家权立马到手!二小姐您放心,盖头一蒙,谁分得清嫡庶?\"
\"张妈妈可千万仔细...\"王氏的声音透着掐尖的得意,\"苏桃那小蹄子精得很,前儿个还敢把步摇当烤鸡翅啃,怕是病糊涂了正好省事——\"
\"噗嗤!\"苏桃没忍住笑,怀里揣着的半块桂花糕\"啪嗒\"掉在墙头上。
\"谁?!\"王氏猛地推开窗,月光里只见石榴树影婆娑。苏桃把脸埋进树杈,听着媒婆啐了口:\"夫人多心了,许是猫叼了食儿。明儿吉时一到,您就等着当老御史的丈母娘吧!\"
等脚步声远了,苏桃倒挂在树杈上直晃腿:\"春桃!听见没?她们要把苏莉塞进我的红盖头!\"
\"那...那小姐您可怎么办?\"树下的春桃急得直搓手。
\"好办!\"苏桃翻身跳下树,拍了拍裙摆上的鸟粪,\"明早我就开始'病重',保证病得连烧鸡都举不动——\"她突然捂住肚子哎哟叫唤,\"哎哟不行了!我好像...好像中了王氏的软香散!\"
春桃吓得差点跪下去:\"小姐您别吓我!\"
\"吓你干嘛?\"苏桃眨眨眼,从袖兜里掏出半只卤鸡腿,\"这叫战略忽悠!等她们放松警惕,我就...\"她啃着鸡腿含糊道,\"就把她们的丑事刻在木板上,抬到喜堂当背景板!\"
喜轿临门的锣鼓声像砸在苏桃的耳膜上。她裹着三床棉被躺在床上,眼瞅着王氏扭着腰肢走进来,头上的赤金抹额晃得她直犯恶心。
\"桃儿啊,你这身子...\"王氏假惺惺地摸向她的额头,苏桃趁机往她袖子上蹭了蹭嘴角的油渍。
\"娘...\"苏桃猛地抓住她的手,眼神涣散地指向窗外,\"你看那朵云...是不是烧鸡味的?\"
王氏的指尖触到一片黏腻,低头见袖口沾了油星子,脸瞬间拉得比驴还长。身后的苏莉却按捺不住得意,故意晃了晃手腕上的羊脂玉镯——那是老御史家送来的聘礼,本该戴在苏桃手上的。
\"姐姐安心养病,\"苏莉凑近床边,声音甜得发腻,\"妹妹替你去拜堂,绝不会给侯府丢脸的。\"
苏桃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后槽牙上沾着的芝麻:\"妹妹真好...不像我,病得只能啃馒头...\"她猛地抓起枕头下的冷馒头塞进嘴里,囫囵吞枣的模样活像饿了三天。
王氏嫌恶地后退半步,对婆子使了眼色:\"还愣着做什么?快给大小姐喂药!\"
铜勺刚伸到嘴边,苏桃突然\"哇\"地一声吐出来——当然是提前藏在嘴里的红枣泥。污糟糟的\"呕吐物\"溅了王氏一裙子,惊得她尖叫着跌坐在地。
\"哎呀小姐!\"春桃配合地哭喊,\"您怎么吐了?是不是药太苦?\"
苏桃抹着嘴角的枣泥,眼神呆滞地抓住王氏的手:\"娘...我看见老御史了...他长着鸡爪子...\"
\"疯了!真是疯了!\"王氏连滚带爬地躲开,嫌恶地拍着裙摆,\"张妈妈说的没错,这病秧子留着也是祸害!来人!把二小姐扶上花轿!\"
红盖头落下的瞬间,苏莉眼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她踩着苏桃的绣鞋踏上喜轿,却没看见角落里的苏桃冲春桃比了个剪刀手——那只鞋里早被塞了颗泡了辣椒水的黄豆。
老御史府的喜堂铺着厚厚的红毡,苏桃却觉得这颜色像极了番茄酱。她猫在喜堂的鎏金柱子后,怀里抱着两块写满字的木板,正用门牙撕着板结的桂花糕——这是她藏在袖口里的\"武器\"。
\"一拜天地——\"喜娘的嗓子刚喊到一半,苏桃突然跳出来,木板\"哐当\"砸在地上:\"等等!这婚不能拜!\"
满座宾朋的笑脸僵在脸上。老御史眯着老花眼打量她,下巴上的白胡子抖得像筛糠:\"哪来的疯丫头?\"
\"疯丫头?\"苏桃把木板一转,红漆大字晃得人眼晕——\"老御史六十鳏夫强娶十八岁少女\"!她叉着腰往喜娘身边一站,活像个抢戏的戏班子班主,\"各位乡亲父老们瞧好了!这位新郎官吃的盐比我吃的米都多,我妹妹年方十八,这叫什么?这叫'老牛啃嫩草',不对,是'枯木逢春'!\"
\"你胡说!\"王氏提着裙子冲上来,却被苏桃灵活躲开。苏桃趁机往她裙摆上抹了把手上的糕渣,继续高声道:\"我胡说?大家看看这位'新娘'——\"她一把掀掉苏莉的盖头,露出那张因震惊而扭曲的脸,\"这是我庶妹苏莉!王氏买通媒婆,想让庶女顶替嫡女嫁入高门,这叫什么?这叫'鸠占鹊巢'!\"
苏莉尖叫着捂着脸,头上的凤冠歪到了一边。老御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氏的手直颤:\"好你个永宁侯府!竟敢...竟敢拿庶女糊弄本官!\"
\"不是的老爷!是她逼我的!\"苏莉当场跪了下来,指甲狠狠掐进王氏的小腿。
混乱中,苏桃突然指着王氏的袖子惊呼:\"哎呀继母!您手腕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为了让妹妹上位,想把我这个嫡女打死灭口?\"
这一下戳中了王氏的痛处。她下意识地捂住手腕——那是前日苏桃装疯卖傻时捏出来的指痕。周围的宾客立刻炸开了锅,指指点点的声音像潮水般涌来。
\"够了。\"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镇北王萧策不知何时站在喜堂门口,玄色锦袍上落着几片秋叶,却衬得他脸色比寒霜还冷,\"本王的未婚妻,也是你们能算计的?\"
皇帝和太后从他身后转出来,一个笑得前仰后合,一个拉着苏桃的手直拍:\"好丫头!比宫里的杂耍还好看!走,跟哀家回宫吃点心去!\"
苏桃眼睛一亮,立刻把木板塞给春桃:\"皇奶奶万岁!不过我得先跟王爷讨赏——\"她跑到萧策面前,仰着小脸,\"王爷,我今天表现好不好?\"
萧策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烧鸡的香气瞬间盖过了喜堂的熏香:\"知道你饿了。\"
\"哇!王爷你真好!\"苏桃撕开油纸就啃,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滴。萧策无奈地摇头,拿出帕子替她擦掉,指尖触到她脸颊时,分明看见她眼底狡黠的光。
夕阳把喜堂的闹剧镀上金边。苏桃啃着烧鸡,看着王氏和苏莉被老御史家的人扭送官府,突然觉得这古代生活也没那么糟——至少,有烧鸡吃,有王爷宠,还有看不完的热闹。
\"喂萧策,\"她拽了拽他的袖子,\"以后我要是开个'吐槽大会',你入股不?\"
萧策看着她嘴角的油花,终是没忍住笑意:\"本王的王妃,自然要当最大的金主。\"
远处的官差正押着哭嚎的王氏路过,苏桃冲他们挥了挥鸡骨头,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秋风卷起她的裙角,也卷起了京城最新的谈资——侯府嫡女又双叒叕搅黄了一桩婚事,还让镇北王当众给她擦了嘴。
而此刻的苏桃正忙着跟萧策讨价还价:\"当金主可以,但是分红要占七成!不然我就...\"
\"就把本王的披风拿去换糖糕?\"萧策挑眉,想起上次她偷拿他披风去当铺的壮举。
\"聪明!\"苏桃咬下一大口烧鸡,含糊不清地说,\"毕竟——干饭人,干饭魂,干饭才是人上人!\"
萧策看着她满足的笑脸,觉得这满场狼藉的喜堂,倒比任何一场正经婚礼都要热闹有趣。至于未来?他想,只要有这个沙雕作精在,日子怕是永远不会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