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边防》载:\"居庸关为京畿北门,南北二门额皆刻太祖手书 ' 天下第一雄关 ',每岁望日,守将需以三牲祭旗,旗面绘獬豸吞日纹,遇缺笔则补朱漆,违者夺俸半年,漏报敌情者斩。\" 永熙四年七月十五,居庸关的月光穿过层云,在 \"雄关\" 匾额上投下冷霜。谢渊的獬豸冠缨拂过石匾,指尖忽然触到 \"雄\" 字左下缺笔 —— 本该饱满的笔画竟被腐蚀出月牙形缺口,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与七年前砖窑匠人被酸液灼伤的伤口如出一辙。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永熙四年七月十五,戌时初刻。居庸关的敌楼角铃在晚风中轻响,谢渊的绣春刀鞘擦过 \"天下第一雄关\" 匾额,缺笔处的石粉簌簌而落。他借着火折子光芒细辨,缺口边缘的酸蚀痕迹呈不规则锯齿状,正是魏王府细作惯用的 \"五毒散\" 腐蚀特征。
\"守将何在?\" 谢渊的铁尺敲击石匾,回声惊起堞口栖鸟。身着锁子甲的守将匆匆赶来,靴底沾着的靛蓝色粉末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 那是《谍报例》中记载的魏王府密信显形剂。
\"回大人,\" 守将的声音带着秋霜,\"匾额缺笔乃风雨侵蚀......风雨能蚀出五毒散的青灰?\" 谢渊的铁尺点在缺笔处,\"《关防图》明载此匾用玄石雕刻,刀枪难损,何况风雨?\" 他忽然揪住对方靴帮,靛蓝粉末簌簌落向月光,\"去年霜降至今,你靴底的靛蓝粉积了三分厚,该不是拿太祖手书练显形术吧?\"
亥时三刻,守将的私宅暗格里,浸过酒的麻纸在烛火下显形。谢渊展开密信,\"中秋月缺,鞑靼破关\" 八字的笔锋里,藏着极小的北斗状刻痕,与截获的商队密信如出一辙。更漏司呈上的《敌情周报》显示,鞑靼可汗的牙帐已移至云州暗堡,与密信中的 \"月缺为号\" 恰好对应。
\"萧烈倒会借月亮做兵符。\" 谢渊冷笑,密信边缘的火漆印浮现出砖窑残瓦纹路,\"他以为缺笔 ' 雄关 ' 能惑天威,却不知太祖刻匾时,早把 ' 雄' 字笔画铸进匠人骨血 —— 丙巳位砖窑的三百二十名匠人,哪个不是断指刻范,用骨头撑起这道关?\"
子时初刻,居庸关的月亮升至中天。谢渊亲率玄夜卫执凿,在关门内侧石壁刻下 \"丙巳 - 01 陈六丙巳 - 17 陈七 \" 等三百二十个名字,每个名字旁都凿出断指形状的凹痕 —— 那是砖窑匠人被残害的共同印记。火星溅落在守将脚边,映得他面如土色。
\"这些名字,\" 谢渊的凿子停在 \"丙巳 - 三十七 王七\" 处,\"是魏王府砖窑里被焚尸的冤魂。他们断指时没哭,被活埋时没哭,\" 凿子重重落下,石粉混着砖窑红土扬起,\"但他们的血,早把居庸关的每块城砖泡成了钢!\"
守将突然跪地,从衣领扯出半片砖窑残瓦,瓦背 \"烈\" 字火印与匾额缺笔的酸蚀范围完全吻合:\"萧烈说月缺之日,鞑子骑兵会踩着匠人尸骨入关......\"
片尾:
丑时初刻,新刻的匠人名字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 那是谢渊用砖窑红土混着朱砂填涂的颜色。永熙帝的车辇停在关下,案头《关防疏》的朱批还带着怒意:\"守将私通逆贼,竟拿太祖手书换银钱!\" 他望向石壁上的名字,\"朕原以为雄关是砖石所砌,不想竟是匠人骨头堆的。\"
谢渊叩首时,断笏与石匾缺笔处相触,发出清越的响。他知道,这道刻着匠人名字的关门,从此便是最坚固的雄关 —— 当月光照亮 \"丙巳 - 十七 陈七\" 的凿痕,当风沙掠过 \"丙巳 -三十七王七\" 的断指印,任何逆贼都该明白:大吴的边关,从来不是靠匾额上的笔画镇守,而是靠刻进民心的匠人冤魂、铸进律法的清吏铁骨。
寅时三刻,居庸关的晨雾漫过石壁,三百二十个名字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当年砖窑里未散的冤魂。谢渊抚过新刻的凹痕,指尖触到石缝间嵌着的指甲碎 —— 那是某个匠人在被活埋前,用最后力气抓进砖缝的印记。更漏声中,他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打更人改了调子的梆子:\"匠人骨,雄关筑,月缺难蚀忠魂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