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炕如同寒玉棺材板,死死吸着陈默残破的躯壳。他瘫软其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黑气的铁锈味。识海深处,那枚生死簿残页的光芒彻底熄灭,如同燃尽的烛芯,只余下一片冰冷的死寂与空虚。强行催动残页追溯因果,榨干了它最后一丝力量,也几乎抽空了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神魂。那道暗红的诅咒烙印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在残页力量真空的瞬间疯狂蔓延,污秽的暗红气息如同粘稠的毒液,侵蚀着干涸的识海空间,带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眩晕与灵魂被污染的恶寒。
查无此人!
那三个冰冷的、由法则之力凝聚的文字,如同三根烧红的钢钉,狠狠钉在他的意识核心!
红衣邪修…抽魂炼幡…手段如此酷烈,影响如此巨大,甚至惊动了阎罗王亲自过问…竟在执掌生死轮回的至高权柄下,是一片空白?!
这诡异到极点的事实,带来的寒意比忘川河水更甚,几乎冻结了他最后一点思考的能力。
就在这时,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而强大的意念,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穿透破败小院的腐朽门板,精准地缠绕上陈默虚弱的神魂!
“阎罗殿召见,赘婿陈默——!”
一个毫无感情、如同金属摩擦般的传令声,直接在陈默的识海中炸响!这声音带着地府特有的阴森威严,不容置疑,更不容抗拒!
召见?在这个时候?!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心脏。他挣扎着想坐起,但身体如同散了架的破木偶,剧痛和虚弱让他连抬起手指都无比艰难。冷汗混着血污,从额角不断滑落。
“嘎吱——”
腐朽的木门被粗暴地推开,两个浑身覆盖着厚重黑甲、头盔下只露出两点幽绿鬼火的阴兵,如同冰冷的铁塔般矗立在门口。它们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血腥与铁锈气息,手中沉重的勾魂锁链拖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走!” 左侧阴兵发出沉闷的低吼,声音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它伸出覆盖着黑铁手套的巨大手掌,毫不客气地抓向陈默的肩膀,如同拎一只待宰的鸡鸭!
冰冷的铁爪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力量,眼看就要抓碎陈默的肩胛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识海中,那道疯狂蔓延的暗红诅咒烙印,似乎被这外来的、充满恶意的冰冷刺激彻底激怒!一股源自本能的凶戾与吞噬欲望轰然爆发!陈默那只覆盖着黑曜石般角质层的幽冥鬼爪,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醒,快如闪电般抬起!
噗!
没有金属碰撞声!覆盖着黑铁手套的阴兵巨爪,竟被陈默那看起来纤细许多的幽冥鬼爪硬生生攥住!
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响起!阴兵那坚硬的铁爪手套,在幽冥鬼爪恐怖的力量和那侵蚀性的阴寒煞气下,如同朽木般被轻易捏碎、扭曲变形!
“呃啊——!” 阴兵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痛吼!头盔下的两点绿火疯狂摇曳!它猛地抽回手,只见那只覆盖着黑铁手套的巨爪,此刻竟被捏得扭曲变形,丝丝缕缕的阴煞黑气正顺着破裂的铁甲缝隙疯狂侵蚀进去!
另一个阴兵见状,幽绿的鬼火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中的勾魂锁链哗啦作响,充满警惕。
陈默借着幽冥鬼爪这一击的反震之力,身体猛地向后一撑,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了起来。他剧烈地喘息着,脸色惨白如金纸,嘴角不断溢出带着黑气的血沫。那只幽冥鬼爪无力地垂在身侧,黑曜石般的角质层光泽似乎也黯淡了几分。刚才那一下反击,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
“带…路。” 他抬起眼皮,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地扫过两个惊疑不定的阴兵,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两个阴兵对视一眼,头盔下的绿火闪烁不定,终究没敢再上前用强。它们警惕地让开道路,沉重的锁链拖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押送囚犯般,一前一后地“护送”着踉跄起身的陈默,走向酆都城中心那象征着无上权柄与恐怖的所在——阎罗殿。
阎罗殿。
巨大的殿门由不知名的黑色金属铸造,高耸入幽暗的天穹,门扉上浮雕着无数痛苦扭曲的鬼面,无声地哀嚎。门前两尊巨大的、如同小山般的狰狞鬼兽石雕,眼窝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幽绿鬼火,冷冷地俯视着蝼蚁般的来者。沉重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靠近者的神魂上。
殿内更是空旷死寂得令人窒息。地面是光滑如镜的黑色玉石,倒映着上方高悬的、散发着惨绿幽光的无数鬼火灯笼。两侧矗立着一排排面无表情、气息深沉的鬼判官石像,如同沉默的守卫。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仿佛凝固了万载岁月的香火气息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大殿尽头,九级墨玉台阶之上,一座巨大的、由整块孽镜台碎片打磨而成的漆黑王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法则波动。王座上空空如也。
而在王座下方,大殿中央,气氛却凝重如铅。
十殿阎罗之一、主管审判的秦广王,面沉似水地坐在一张稍小的黑玉案几后。他身形魁梧,面容威严,头戴冕旒,身着玄黑蟒袍,周身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森严气息。案几上,摊开着一卷巨大的、由某种未知生物皮革制成的卷宗,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不断流动、变幻的暗金色阴篆符文——正是生死簿的投影分卷!
秦广王身后,侍立着数名气息渊深、手持判官笔虚影的鬼判官,个个面色凝重。
大殿中央,还跪伏着几个瑟瑟发抖的鬼差头目,正是负责阳世江南道轮回引渡的阴司小吏。它们头都不敢抬,身体抖如筛糠。
“废物!” 秦广王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摩擦,带着压抑的怒火,在大殿中隆隆回荡,“七日!七名阳寿未尽、命格清白的妙龄女子魂魄无踪!生死簿上竟查无丝毫强拘痕迹?!轮回通道亦无异常波动?!尔等引渡司是干什么吃的?!莫非是眼瞎了不成?!”
恐怖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狠狠砸在几个鬼差头目身上!它们连惨叫都发不出,身体瞬间被压得贴在地面上,魂体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几乎要当场溃散!
“殿…殿下息怒…” 一个胆子稍大的鬼判官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声音带着颤抖,“卑职等已反复核查…生死簿投影上,这七名女子确实已死…但…但她们的魂魄…如同凭空蒸发…连一丝被强行拘走的怨念残留都…都查不到…仿佛…仿佛从未存在过…”
“从未存在过?!” 秦广王怒极反笑,眼中寒光爆射,“好一个‘从未存在过’!难道她们是自己魂飞魄散了不成?!还是说,有什么东西,能瞒过生死簿的监察?!”
他的目光如电,扫过案几上那不断变幻的生死簿投影,最终,落在了被两个阴兵“护送”着、踉跄踏入大殿的陈默身上。
那一刻,整个大殿死寂得可怕。所有的目光——秦广王冰冷的审视、鬼判官们的惊疑、鬼差头目的恐惧——如同无数道实质的探针,瞬间聚焦在陈默身上!聚焦在他苍白染血的脸颊、遍布伤痕的躯体、以及那只垂在身侧、散发着凶戾冰冷气息的幽冥鬼爪上!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磨盘,狠狠碾下!陈默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猛地一晃,喉头腥甜上涌,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将涌到嘴边的鲜血硬生生咽了回去!识海中,那道暗红的诅咒烙印似乎被这恐怖的威压刺激,更加疯狂地蔓延,带来阵阵撕裂灵魂的剧痛和眩晕!
“陈默。” 秦广王的声音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公文,“赘婿陈默听令。”
陈默艰难地抬起头,迎向那高高在上的、冰冷的目光。
“阳世江南道,有凶徒作祟,七日连夺七名女子魂魄,手段诡谲,擅避轮回,扰乱阴阳秩序,罪不容诛!” 秦广王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汝身为活人,滞留幽冥,又身负微末修为,恰为异数。”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陈默那只幽冥鬼爪。
“现命汝,跨界还阳!七日之内,擒拿此獠,将其魂魄押解回地府受审!”
轰!
命令如同惊雷,在陈默识海中炸响!跨界还阳?擒拿那连生死簿都查无痕迹的红衣邪修?七日?!
“七日为限!” 秦广王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断头台上的铡刀落下,“若逾期不归,或未能擒获凶徒…”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陈默腰间那枚代表着“暂留”身份的黑色令牌。
“…剥夺汝赘婿身份及暂留令,打入十八层地狱最底层,永世不得超生!”
永世不得超生!
冰冷的宣告如同最后的丧钟,在大殿死寂的空气中回荡,狠狠敲打在陈默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