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京都,笼罩在晨雾里的朱雀街,三百名玄甲军旧部精锐,已背着麻袋整齐列队。
粗布麻袋都印着暗红火焰纹,正是当年玄甲军的徽记——只不过如今麻袋里装的不是刀箭,而是新收的小麦和晒干的土豆粉。
江林悦刚把最后一袋粮食码上木架,就见宫门前两列金吾卫抬着黄绸步辇过来。
楚帝的车驾在三丈外停下,王崇礼缩着脖子跟在后面,袖口的金线绣纹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果然,王首辅就是打不死的“小强。”,难怪楚帝会把大楚朝管理得如此不堪!…
“贤德王妃接旨。”
尖锐的公鸭声打破江林悦思绪。望向喊话的太监公公。
随驾公公展开明黄圣旨时,江林悦注意到王崇礼的目光正盯着玄甲军将士胸前的朱砂印。
这些跟着江家出生入死的汉子们此刻挺直脊背,手按在腰间——那里别着的不是刀剑,而是分粮用的木尺和量斗。
“兹有江氏家族传承管理的大楚朝玄甲军旧部精锐,即日起,编入禁军,赐名‘振武卫’,”
太监尖细的嗓音在长街回荡:
“着贤德王妃江林悦暂代指挥使,三日内点选精锐入驻羽林卫大营。护国贤德王妃,接旨吧!”
“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念完,王崇礼突然阴阳怪气开口:
“王妃可别忘了,禁军编制有定制,可不是随便找几个卖粮的就能充数的。”
他扫过队列里扛着扁担的陈掌柜,嘴角扯出冷笑:
“听说贵部有人连弓弦都拉不开?”
话音未落,队尾突然窜出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江林悦认得这是城南货栈的学徒阿青。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街中央,抬手就把手中的扁担甩成风车。枣木扁担在他手里虎虎生风,带起的气流竟将路边槐树的枯叶卷得簌簌直落。
“回大人的话,”
少年收势抱拳,胸前朱砂印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小的虽不会拉弓,却能挑着二百斤粮袋跑遍朱雀街。去年秋涝时,是我们用这样的扁担给城西百姓送了三天三夜救命粮。”
围观百姓中响起低低的附和声。
江林悦趁机上前半步,从袖中掏出本泛黄的名册:
“启禀陛下,振武卫首批入编三百人,已按战功和识字率分作三队。陈叔带的后勤队专管粮草调度,去年冬天正是他们用土豆窖藏法救下三万灾民;青哥儿所在的斥候队,早把京都周边三十里的水渠走向都画成了图——”
她特意把“斥候队”三个字咬得极重,眼角余光扫到王崇礼的眼皮猛地跳了跳。这些所谓的“斥候”,其实都是江林悦暗中培养的眼线,早把左相府安插在粮道上的蛊族细作摸了个清楚。
楚帝咳嗽着摆摆手:
“准了。即日起振武卫归王妃统管,粮草辎重由户部拨发——”
楚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崇礼一眼:
“王爱卿可要记着,当年太祖皇帝打天下时,玄甲军的粮袋子比刀剑还重要。朕累了,回宫!”
回皇宫的步辇刚转过街角,王崇礼的亲信幕僚就凑上来跟他低语。江林悦装作整理袖口,实则耳尖微动——他们提到“蚀粮蛊幼虫”和“羽林卫后营水井”,正是江林悦昨夜在破庙查获的密信内容。
“陈叔,”
江林悦压低声音吩咐。
“把新收的花椒叶混进制药坊的香囊,明日起让振武卫全员佩戴。另外,阿青带十个兄弟去接管羽林卫的马厩,记得把咱们的土豆酒分给喂马的老兵。”
“是,小姐!”
暮色初合时,江林悦带着萧齐逸就踏进羽林卫大营。
灯笼映出辕门上新挂的“振武卫”木牌,门洞里几个穿旧甲的老兵正围着阿青讨酒喝。
墙角阴影里,几个面生的兵士交头接耳,袖口绣着的正是南诏特有的蕨类纹。
“王妃小心!”
陈掌柜的低喝几乎和暗器破空声同时响起。
江林悦手腕翻转,从空间甩出石籽打落飞来的弩箭,箭头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果然是蛊毒。
她顺着箭矢方向望去,只见西侧角楼阴影里有人影晃动,腰间玉佩突然发热,正是初代玄甲剑鞘的警示。
“都别动!”
萧齐逸突然拔剑出鞘,剑鞘上的星诏玉在夜色里泛着微光。
“羽林卫的弟兄们听着,刚才放冷箭的是南诏刺客——上个月西城米铺纵火案,就是他们用蛊虫烧了三成官粮。”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刀声。
那些穿旧甲的老兵们本就对王崇礼安插的南诏细作不满,此刻见有人敢对新上任的指挥使动手,立刻抄起身边的兵器就往角楼冲。
江林悦趁机跃上石墩,展开手中羊皮地图:
“各位兄弟,明日起振武卫分三班轮岗。第一队跟我查京都粮库,第二队清剿护城河的蚀粮蛊,第三队——”
她特意看向几个刚才还躲躲闪闪的羽林卫士兵。
“第三队随陈掌柜去城郊开垦新田,咱们要在秋收前种出能抗蛊的新麦种。”
话音未落,忽有探马疾驰而来:
“启禀指挥使,城南码头发现三艘运粮船,船底暗格藏着带朱砂印的兵器!”
萧齐逸冷笑一声:“王崇礼这是要故技重施,栽赃我们私藏军械?”
他转头看向江林悦,眼中闪过微光,
“要不要借此机会查查户部的粮账?”
江林悦却摇头:
“不急。我爹在户部,他们肯定会叫他背锅,把船上的兵器全刷上红漆,明日分给振武卫做训练用——就说是太祖皇帝亲赐的‘粮叉’‘粮铲’。”
她指尖划过地图上的屯田区。
“真正该查的,是上个月从岭南运来的三万石发霉糙米——听说负责押运的,正是王大人——王崇礼的表弟?”
夜深人静时,江林悦坐在临时搭建的中军帐里,借着油灯翻看《玄甲军志》。
泛黄的纸页上,太祖皇帝的批注格外醒目:“养兵如耕粮,需深耕细作。”
再根据自己在现代的研究,决定改良农作物品种。
江林悦摸出袖中瓷瓶,里面装着白天从弩箭上刮下的蛊毒——和破庙里的蚀粮蛊不同,这次的毒蛊带着西域蛇莓的气息。
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萧齐逸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食盒:
“厨房新蒸的土豆包,趁热吃。”
萧齐逸看见案头摊开的地图和瓶瓶罐罐,忽然轻笑出声,
“别人当指挥使靠兵书战策,我家王妃靠的是品种,菜谱和蛊虫标本。”
江林悦咬了口包子,突然正色道:
“明日点兵,你帮我盯着羽林卫后营的水井。王崇礼上次在粮食里下蚀粮蛊,这次怕是要在水里做文章——”
她指腹摩挲着瓷瓶:
“刚才那弩箭上的毒,遇水会生成让人流泻不止的蛊虫,和巴豆粉的药效正好相克。”
萧齐逸挑眉:
“所以你故意让他们把带毒的兵器分下去,实则早就在井里撒了花椒粉?”
“玄甲军的老法子,”
江林悦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指尖划过地图上的粮仓标记。
“当年太祖在漠北,就是用花椒熬水给将士们解毒。如今王崇礼想借蛊毒乱军心,我偏要让他的毒蛊,变成振武卫立威的药引。”
帐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子时三刻。江林悦吹灭油灯,摸黑走向兵器架——那里挂着她新制的指挥刀,刀柄上缠着晒干的西红柿藤,刀刃上还留着昨早分粮时划开麻袋的毛边。
这把不像兵器的兵器,将会在明日的点兵场上,见证玄甲军从粮贩子到振武卫的蜕变。
江林悦知道,大楚现在真正的战场——不是在刀光剑影中,就是在每一粒粮食的播种与收获里,在每一口能让百姓吃饱的热汤中。
次日晨钟响起时,江林悦望着辕门外渐渐聚集的百姓——他们拎着陶罐和布兜,等着振武卫按例分发的“军粮试吃品”。
阳光穿透晨雾,照在玄甲军将士胸前的朱砂印上,像一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在大楚这乱世的清晨,温暖而坚定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