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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间仙栈”的日常，在吸纳了王母娘娘（兼职扫地工）和哪吒三太子（专职外卖骑手）之后，呈现出一种微妙的、介于有序与混乱之间的奇特生态。王母娘娘依旧在与那把拥有自我意识的扫帚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拉锯战，哪吒则像一头随时可能爆炸的小狮子，对着手机屏幕上零星的外卖订单和刺眼的差评记录运气，他那辆共享单车歪在门口，链条松松垮垮，仿佛也沾染了主人的暴躁。
而店内的卫生状况…只能说，神仙多了，垃圾也并不会自动消失，反而因为王母娘娘啃剩的桃核、哪吒擦汗丢下的纸巾、以及某些看不见的“灵气尘埃”，变得越发难以收拾。吧台角落积了一层薄灰，地板在阳光照射下能看到清晰的脚印和水渍混合的纹路，玻璃门上还残留着哪吒冲进来时留下的汗手印。
唐棣靠在吧台里，看着这一切，眉头微蹙。他讨厌麻烦，更讨厌脏乱。就在他琢磨着是不是该在招聘启事上再加一条“保洁优先”时，店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身影畏畏缩缩地探了进来。
那是一位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中年阿姨，穿着洗得发白、款式过时的深蓝色涤纶外套，头发稀疏枯黄，在脑后勉强挽了个小髻，用一根黑色的旧式发卡固定着。她的脸色带着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眼袋很重，眼神躲闪，仿佛随时准备为任何风吹草动道歉。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低气压，像一块移动的、湿漉漉的抹布，所过之处，连光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打着补丁的帆布工具袋。
她正是之前在玉帝那废弃仓库里扫地的扫把星。
“请…请问…”她的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浓重的怯懦，“这…这里招…招保洁吗？”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店内，在王母娘娘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最后落在吧台后的唐棣脸上，充满了卑微的祈求。
唐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萦绕不散的、如同实质般的“晦气”或者说“霉运”气场。这种气场并非恶意，更像是一种被动的、不受控制的法则扭曲，靠近她，似乎就会触发“小概率负面事件”。收留她，无异于在店里安装了一个不定时引爆的“倒霉炸弹”。
王母娘娘停下了和扫帚的角力，看着扫把星，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哪吒则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沾染晦气。
扫把星被这两道目光看得更加局促不安，手指用力绞着工具袋的带子，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唐棣沉默了几秒。他看了一眼墙角那把依旧在微微颤动、仿佛感应到同类气息而兴奋的秃头扫帚，又看了一眼店内急需清理的狼藉。最终，他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死马当活马医”的无奈。
“试用期一天，管一顿饭。”唐棣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指了指墙角的扫帚，“工具在那儿，自带…嗯，‘个性’。去吧。”
扫把星猛地抬起头，蜡黄的脸上瞬间涌起难以置信的惊喜和一丝惶恐，眼圈都微微泛红：“谢…谢谢老板！谢谢！”她忙不迭地鞠躬，然后像怕唐棣反悔似的，小跑到墙角，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把秃头扫帚。说来也怪，那扫帚一落入她手，立刻安静下来，甚至在她手中传递出一种微弱的、带着依赖的“嗡鸣”。
扫把星上岗了。
灾难，也同步上演。
**第一幕：水漫金山。**
扫把星拿起拖把，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准备接水。她的手刚碰到水龙头开关——
“砰！”
一声闷响！那老旧的铸铁水龙头，毫无征兆地、从根部直接断裂！一股强劲的水柱如同脱缰野马，带着刺耳的“嗤嗤”声，猛地喷涌而出，瞬间将猝不及防的扫把星浇了个透心凉！冰冷的水花四溅，吧台上的单据、王母娘娘放在一旁的手袋、甚至唐棣刚擦好的玻璃杯，全都未能幸免！
“啊！”扫把星吓得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捂那喷水的断口，结果手一滑，断裂的水龙头被她不小心拍飞，“哐当”一声砸在对面冰柜的门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水势更大了，转眼间小半个店面的地面积起了水洼。
唐棣面无表情地起身，绕过喷泉般的水柱，走到总阀位置，“咔哒”一声关掉了水。店内一片狼藉，水声滴滴答答。扫把星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抱着秃头扫帚瑟瑟发抖，满脸的水珠分不清是自来水还是眼泪。
**第二幕：窗塌了。**
好不容易清理完积水，扫把星战战兢兢地拿起抹布，准备擦擦那扇饱经沧桑的玻璃门。她搬了个小凳子，小心翼翼地踩上去，刚把抹布按在玻璃上，准备用力——
“嘎吱…咔！”
令人牙酸的木头断裂声响起！那扇老式木框窗户的窗框，靠近合页的位置，竟然毫无征兆地腐朽断裂！整扇窗户连同窗框，带着沉重的风声，朝着店外轰然倒塌！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我的天！”门外路过的王大妈吓得往后一跳。
扫把星呆呆地站在小凳子上，手里还捏着抹布，看着店门口那个突兀的大洞，以及满地狼藉的碎玻璃和朽木，整个人都石化了。寒风夹杂着灰尘从破洞呼呼地灌进来。
哪吒看着自己那辆停在门口的共享单车，一片尖锐的碎玻璃正险险地扎在车胎旁边，他后怕地摸了摸脖子。
**第三幕：垃圾围城。**
惊魂未定的扫把星，在唐棣“先把垃圾倒了”的指示下，提着一大袋混合着奶茶杯、桃核、湿纸巾的垃圾，心惊胆战地走向巷口的公共垃圾桶。她刚走到垃圾桶边，把垃圾袋放进去——
“呜——！”
一阵刺耳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轰鸣声突然响起！一辆巨大的、负责清运这片区域垃圾的压缩式垃圾车，在驶到巷口时，毫无征兆地熄火了！庞大的车身直接横亘在巷口，把唯一的出路堵得严严实实！刺鼻的垃圾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更诡异的是，那垃圾车的后液压装置似乎也出了问题，压缩板“哐当哐当”地上下抽搐，就是关不上，活像一个张着大嘴呕吐的怪物。垃圾车司机跳下车，围着车头焦头烂额地打转，骂骂咧咧地打电话叫救援。
扫把星提着空了的垃圾袋，站在巨大的垃圾车阴影下，看着被彻底堵死的巷口，欲哭无泪。
**连锁反应：**
就在扫把星在巷口遭遇“垃圾围城”的同时，店内的霉运仿佛也完成了最后的“充能”，开始了无差别攻击。
王母娘娘刚拿出手机，准备调整心态再战直播，手机屏幕突然一黑，无论怎么按电源键都毫无反应——彻底死机了。
哪吒的手机倒是响了，是外卖平台派单。他刚跨上他那辆共享单车，用力一蹬——
“噗嗤！”
一声清晰的、如同放屁般的漏气声响起！前胎瞬间瘪了下去！哪吒看着彻底报废的车胎，又看看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尽快取餐”倒计时，额头上的青筋再次欢快地蹦跶起来。
店内一片死寂。只有寒风从破掉的窗户洞里呜呜地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和湿纸巾。王母娘娘拿着黑屏的手机，脸色难看。哪吒盯着瘪掉的车胎，拳头捏得咯咯响。空气中弥漫着水汽、灰尘味、隐约的垃圾臭味和浓得化不开的…怨念。
扫把星耷拉着脑袋，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回店里，像一片被霜打蔫的枯叶。她默默地走到最角落，那个放着半死不活仙人掌的小花盆旁边，抱着膝盖蹲了下来。她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积水的、布满脚印和玻璃碴的地面。一股浓烈的、几乎肉眼可见的灰暗气息从她身上弥漫开来，仿佛自带背景板：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小雨淅沥沥。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无尽委屈和自责的啜泣，从她蜷缩的身体里逸出，“我…我就知道…我不该来的…我是个扫把星…到哪儿都只会带来霉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开始用脏兮兮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潮湿的地面上画着圈圈，仿佛在诅咒自己。
王母娘娘别过脸，不忍再看。哪吒烦躁地抓了抓他那头红毛，想骂人，看着扫把星那副惨样，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只能对着空气挥了一拳。
唐棣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店铺：断掉的水龙头，破掉的窗户，堵死的巷口，黑屏的手机，瘪掉的车胎，还有角落里那个散发着“生人勿近”灰暗气息的“人形自走霉运发生器”。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自己的“麻烦规避雷达”正在疯狂报警。但看着扫把星那副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的绝望样子，他最终还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他转身，走到操作台后面。没有像往常那样调制奶茶，而是拿出了几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原料：一小撮晒干的、品相一般的薰衣草（王大妈硬塞给他的“安神”特产），几片皱巴巴的薄荷叶，一小勺最便宜的蜂蜜，最后，是店里最基础的红茶底。他的动作很慢，手指在触碰这些材料时，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无形的涟漪在空气中荡开，又迅速隐没。
他接了一杯温水（幸好饮水机没坏），将材料放进去，没有摇晃，只是用一根普通的搅拌棒，极其缓慢、极其专注地，顺着一个方向搅动了三圈。杯中的液体呈现出一种浑浊的、带着可疑沉淀物的淡紫色。
唐棣端着这杯看起来毫无卖相可言的“特调”，走到蜷缩在角落的扫把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扫把星感觉到阴影笼罩，吓得一哆嗦，画圈圈的手指僵住了，头埋得更低，肩膀微微发抖，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和驱逐。
唐棣没说话，只是把那杯散发着淡淡薰衣草和薄荷混合气味的可疑液体，轻轻放在她面前的地上。杯底与潮湿的地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嗒”声。
“喝了。”唐棣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然后，”他抬手指了指墙角那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叶片发黄、半死不活的仙人掌，“去，对着它试试。”
扫把星茫然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和灰尘混合的污迹。她看看地上那杯颜色奇怪的液体，又看看那盆蔫头耷脑的仙人掌，再看看唐棣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试…试什么？”她怯生生地问，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试什么？”唐棣挑了挑眉，语气平淡得像在说“试试拖把好不好用”，“试试你的‘特长’。”他顿了顿，补充道，“对着它，集中精神，想着让它…嗯，活得精神点？”
扫把星彻底懵了。她的“特长”？她的特长就是走到哪儿霉到哪儿啊！让她对着仙人掌集中精神？是想让这仅存的绿植也立刻暴毙吗？
但在唐棣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注视下，扫把星不敢违抗。她颤抖着手，端起那杯温热的、颜色可疑的“奶茶”，闭着眼，视死如归般地灌了下去。味道…有点怪，薰衣草香里混着泥土和薄荷的清凉，还有一股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安抚感？
她放下杯子，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挪到那盆仙人掌面前蹲下。她伸出因为紧张和常年劳作而布满老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轻轻触碰了一下仙人掌布满尖刺的表面。
然后，她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不是像以前那样祈祷自己别惹祸，而是第一次，试图主动去“想”点什么好的东西。她想着让这盆可怜的仙人掌活下去，活得绿一点，精神一点…
就在她意念集中的刹那——
“嗡…”
墙角那把一直安分待着的秃头扫帚，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颤抖起来！帚柄上那些早已秃了的孔洞里，似乎有极其微弱、肉眼难辨的灰色气流在旋转、汇聚！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衰败”和“紊乱”意味的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以扫把星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掠过地面，掠过墙壁，掠过王母娘娘和哪吒…最终，如同被无形的手引导着，精准地汇聚，扑向了那盆蔫头耷脑的仙人掌！
仙人掌那枯黄的、布满褶皱的肉质茎秆，在接触到这股波动的瞬间，猛地一颤！
紧接着，在扫把星惊恐的目光、王母娘娘和哪吒难以置信的注视、以及唐棣微微眯起的眼神中——
那盆仙人掌，以一种极其诡异的速度，开始疯狂地…褪色？！原本的枯黄迅速加深，变成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褐色，茎秆表面的褶皱肉眼可见地加深、开裂！顶端那几根原本还算硬挺的小刺，更是瞬间变得焦黑、干枯、弯曲，如同被烈火炙烤过！整盆植物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啊——！”扫把星吓得尖叫一声，猛地缩回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绝望。果然！果然还是这样！她的靠近，只会带来死亡和衰败！
然而，就在她跌坐在地，那盆仙人掌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化为飞灰的瞬间——
异变再生！
仙人掌那灰败、开裂的茎秆深处，靠近根部的位置，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翠绿色光芒，极其顽强地、挣扎着亮了一下！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屈的生机。
紧接着，那疯狂蔓延的灰败腐朽之势，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一滞！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盆前一秒还濒临死亡的仙人掌，所有的异变如同倒放的录像带般，开始急速回溯！灰褐色褪去，枯黄重现，开裂的褶皱合拢，焦黑弯曲的刺重新变得枯黄、然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硬度…最终，它又变回了之前那副蔫头耷脑、半死不活、但至少还“活着”的样子。
仿佛刚才那惊悚的灰败腐朽，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整个小店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寒风从破窗洞灌入的呜咽声。
扫把星瘫坐在地上，张大嘴巴，看着那盆“复原”的仙人掌，大脑一片空白。
王母娘娘和哪吒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茫然。
唐棣的目光，却牢牢锁定在仙人掌根部那一点早已消失不见的微弱翠绿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他插在裤兜里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根破旧电击棒冰凉的塑胶外壳。棒体内，几缕微弱的电弧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安分地窜动了一下，发出“滋啦”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