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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宫偏殿的清晨,被一种小心翼翼的静谧包裹着。阳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殿内焚着淡淡的安神香,试图驱散昨夜惊魂的余悸。

紫薇倚在靠枕上,脸色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几分清明。令妃娘娘特意拨来的宫女彩霞,正小心翼翼地喂她喝着一碗温热的参汤。金锁则在一旁,用温水绞了帕子,仔细地替紫薇擦拭额角的虚汗,眼圈还是红红的。

“小姐,您感觉好些了吗?”金锁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满是心疼。

紫薇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轻轻拍了拍金锁的手背:“好多了,别担心。”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殿外。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皇帝威严中带着一丝困惑的审视,皇后冰冷刺骨的眼神,还有…那个叫小燕子的姑娘莽撞又机灵的谎言,都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最重要的是,父亲…就在咫尺之遥了!这巨大的希望和随之而来的无边恐惧,几乎要将她撕裂。

“夏姑娘安心静养便是。”彩霞温和的声音拉回了紫薇的思绪,“令妃娘娘吩咐了,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开口。娘娘还说,等姑娘身子大好了,再慢慢叙话。”

“多谢令妃娘娘恩典,也劳烦彩霞姑娘了。”紫薇连忙道谢,心中对这位素未谋面却施以援手的妃子充满了感激。在这步步惊心的深宫,这延禧宫偏殿,竟成了她此刻唯一的庇护所。

殿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小燕子探进半个脑袋,脸上带着点做贼似的神情,乌溜溜的眼睛飞快地扫了一圈殿内,见只有紫薇、金锁和彩霞,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她换上了宫里提供的干净衣裳,一身鹅黄色的旗装衬得她多了几分娇俏,但那骨子里的野性和不安分,却是衣服遮掩不住的。

“嘘——”小燕子对彩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凑到紫薇床前,压低声音,带着点邀功的得意,“怎么样?我这招‘浑水摸鱼’加‘指鹿为马’使得不错吧?你看那皇帝老头,还有那个看着挺和气的令妃娘娘,不都被我唬住了?暂时安全啦!”

紫薇看着她那副“快夸我”的表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多的却是后怕:“小燕子!你…你也太大胆了!那可是欺君之罪啊!万一被拆穿…”她不敢想下去。

“安啦安啦!”小燕子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一屁股坐在紫薇床沿,“当时那情况,不说谎咱们就得去蹲大牢!你没看那个皇后娘娘的眼神?啧啧,跟要吃人似的!还有那个桂嬷嬷,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我小燕子行走江湖,靠的就是胆大心细脸皮厚!再说了,”她狡黠地眨眨眼,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咱们也不算全说谎嘛!你本来就是来找爹的,只不过…嘿嘿,你爹的身份有点吓人罢了。我呢,也确实有个结拜姐姐叫柳红,在京城开酒楼,虽然还没找着…等咱们站稳脚跟,我就溜出去找她!”

紫薇被她这番歪理说得哭笑不得,但心底深处,却不得不承认,正是小燕子这份不管不顾的莽撞和急智,才让她们绝处逢生,暂时留在了这离父亲最近的地方。她看着小燕子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有着她所没有的、仿佛能冲破一切桎梏的生命力。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紫薇忧心忡忡,“皇上说了还要亲自问话,皇后娘娘那边也绝不会善罢甘休…还有那个黑衣人…”想到昨夜那惊鸿一剑和那双沉静如寒星的眼眸,紫薇心头又是一颤。

小燕子挠了挠头,也有些发愁:“走一步看一步呗!车到山前必有路!当务之急,是你赶紧把身子养好,装得像只小白兔,越可怜越好!我呢…”她眼珠转了转,嘿嘿一笑,“先把这宫里的规矩摸清楚,免得露馅!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看向彩霞,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彩霞姐姐,这宫里…都有哪些规矩啊?比如见了皇上皇后怎么行礼?走路怎么走?吃饭怎么吃?您教教我呗?免得我笨手笨脚,冲撞了贵人,给令妃娘娘惹麻烦。”她故意把自己说得懵懂无知。

彩霞被她逗乐了,抿嘴笑道:“小燕子姑娘有心学是好事。宫里的规矩是不少,不过慢慢来,总能学会的。比如这请安行礼,见了皇上、皇后娘娘、老佛爷,要行跪拜大礼…”

就在彩霞轻声细语地开始讲解宫廷礼仪的皮毛时,殿外隐约传来了争执声。

“桂嬷嬷,令妃娘娘吩咐了,夏姑娘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这是延禧宫另一个大宫女明月的声音,带着几分坚持。

“哼!老奴奉的是皇后娘娘懿旨,前来查看这两个来历不明女子的状况!令妃娘娘再大,还能大过皇后娘娘去?”桂嬷嬷那特有的、带着刻薄和阴冷腔调的声音响起,毫不掩饰的跋扈,“让开!”

脚步声强硬地逼近偏殿门口。

殿内,小燕子和紫薇的脸色同时一变。金锁更是吓得往紫薇身后缩了缩。彩霞也皱起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哐当!”一声,殿门被粗暴地推开!

桂嬷嬷那张布满皱纹、眼神阴鸷的脸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身材粗壮、面无表情的嬷嬷。她目光如毒蛇般在殿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床榻上的紫薇和坐在床边的小燕子身上,嘴角勾起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哟,看来精神头不错嘛。”桂嬷嬷的声音又尖又冷,像砂纸刮过木头,“皇后娘娘心系宫闱安危,特命老奴来瞧瞧,你们这‘病’…养得如何了?可有想起些什么该交代的?”她刻意加重了“交代”二字,一步步走进来,带来的压迫感让空气都凝滞了。

小燕子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横身挡在紫薇床前,梗着脖子:“交代什么?我们清清白白,有什么好交代的?皇后娘娘要是真关心,就该多派几个太医来,而不是派些凶神恶煞来吓唬病人!”她毫不畏惧地瞪着桂嬷嬷,那股混不吝的劲儿又上来了。

桂嬷嬷眼中寒光一闪,厉声道:“放肆!哪里来的野丫头,敢在宫里大呼小叫,顶撞老奴?看来是半点规矩都不懂!来人!”她身后那两个粗壮嬷嬷立刻上前一步,撸起袖子,脸上带着狞笑,“给我好好教教她,什么叫宫里的规矩!”

眼看那两个嬷嬷就要动手去抓小燕子,彩霞和明月急得脸色发白,却不敢上前阻拦。金锁吓得尖叫一声。

“住手!”

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在殿门口响起。

令妃娘娘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出现在门口。她今日穿着一身淡雅的藕荷色旗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愠怒,目光平静地看向桂嬷嬷:“桂嬷嬷,好大的威风啊。本宫这延禧宫,何时轮到坤宁宫的人来管教下人了?”

桂嬷嬷见到令妃,嚣张气焰顿时矮了三分,但仗着皇后撑腰,依旧梗着脖子:“令妃娘娘息怒。老奴奉的是皇后娘娘懿旨,前来盘问昨夜擅闯宫禁的要犯!此女粗鄙无礼,目无尊卑,老奴只是想替娘娘教导一二,免得日后冲撞了圣驾!”

“教导?”令妃缓步走进殿内,目光扫过一脸倔强的小燕子和脸色苍白的紫薇,最后落在桂嬷嬷脸上,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冰棱般的锐利,“本宫的人,自有本宫教导。不劳桂嬷嬷费心。至于盘问…”她微微一顿,语气转冷,“皇上已有明旨,此事由本宫看管,待她们休养好,皇上自会亲自问话。皇后娘娘若有什么示下,不妨直接禀明皇上?还是说,皇后娘娘的懿旨,已经大过了皇上的圣旨?”

这话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桂嬷嬷脸上!她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搬出皇帝这顶大帽子,她一个小小的嬷嬷如何敢接?

“老奴…老奴不敢!”桂嬷嬷只得低头,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不敢就好。”令妃淡淡地道,“回去禀报皇后娘娘,人,本宫替她看着,请她放心。皇上那边,本宫也自会交代。桂嬷嬷,请回吧。”她直接下了逐客令。

桂嬷嬷恨恨地剜了小燕子和紫薇一眼,尤其是那个让她吃瘪的小燕子,眼神怨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她带着两个嬷嬷,灰溜溜地退了出去,背影都透着不甘和愤懑。

殿内气氛骤然一松。小燕子长长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对着令妃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多谢令妃娘娘救命之恩!您可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她这马屁拍得直白又响亮。

令妃被她逗得莞尔,无奈地摇摇头,看向紫薇:“吓着了吧?别怕,安心养着。皇后娘娘那边…本宫会应付。”

紫薇挣扎着想要下床行礼:“多谢娘娘庇护之恩…紫薇感激不尽…”

令妃连忙示意彩霞扶住她:“快躺着,不必多礼。”她看着紫薇温婉柔顺、惊魂未定的模样,又看看旁边眼神灵动、野性未驯的小燕子,心中暗叹一声。这两个姑娘,一个似水,一个似火,卷入这深宫漩涡,不知是福是祸。

与此同时,慈宁宫静谧的花厅里,檀香袅袅。

老佛爷斜倚在铺着明黄锦缎的软榻上,手里捻着一串温润的菩提佛珠,闭目养神。她面容慈祥,却自有一股历经三朝沉淀下来的、不怒自威的雍容气度。晴儿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旗装,安静地侍立在侧,动作轻柔地为老佛爷捶着腿。她低眉顺目,气质娴静如空谷幽兰,只有偶尔抬起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洞悉世事的通透。

皇后坐在下首的绣墩上,脸色依旧有些难看,方才在延禧宫受的憋闷还未散去。她端起青花瓷盏,抿了一口茶,试图压下心头的火气,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老佛爷,昨夜之事,实在蹊跷惊险。那御花园里突然出现的剑痕,深达寸许,隔空裂石,这等骇人听闻的武功…还有那两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一个病恹恹,一个野性难驯,偏偏令妃妹妹护得紧,皇上也似乎…格外宽容。臣妾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这宫闱重地,岂能容此等不明不白之人久留?”

老佛爷缓缓睁开眼,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平静无波,看向皇后:“皇帝自有主张。令妃性子柔善,收留她们几日,也无可厚非。至于那剑痕…”她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追忆和凝重,“倒让哀家想起些…故老相传的旧事。江湖之大,无奇不有。福尔康那孩子,查得如何了?”

皇后见老佛爷并未直接附和自己,反而提起了江湖旧事,心中有些不甘,但也不敢表露,只得回道:“福尔康回禀,那黑衣人和那个小个子身手极为滑溜,对宫中路径异常熟悉,追查了一夜,竟毫无头绪,如同石沉大海。宫门守卫也盘查了,并无异常出入记录…简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臣妾担心…”

“凭空消失?”老佛爷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意味不明,“在这紫禁城,没人能真正凭空消失。查,继续查。哀家倒想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敢在紫禁城头上动土。”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是,臣妾明白。”皇后连忙应道,心中却盘算着如何在老佛爷这里再添一把火。她目光一转,落在了安静侍奉的晴儿身上,脸上堆起温和的笑容:“说起来,晴儿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懂事了,有她在老佛爷身边伺候,臣妾也放心。”

晴儿闻言,抬起头,对着皇后露出一个温婉得体的微笑:“皇后娘娘过奖了,伺候老佛爷是晴儿的本分。”

“嗯,晴儿是好的。”老佛爷拍了拍晴儿的手背,眼中流露出慈爱,“哀家这慈宁宫,有她陪着,也热闹些。不像有些人…”她意有所指地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皇后心领神会,立刻接道:“是啊,那延禧宫新来的两个,尤其是那个叫小燕子的,粗野不堪,毫无规矩。臣妾方才遣桂嬷嬷去探视,竟被她当众顶撞!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留在宫里,迟早是个祸害!老佛爷,您看…”

老佛爷的目光重新变得深邃,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并未立刻回答。花厅里一时寂静,只有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晴儿依旧安静地捶着腿,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皇后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在她低垂的眼睫下,一抹极淡的、若有所思的光芒悄然闪过。小燕子…夏紫薇…昨夜御花园的混乱…令妃的庇护…皇后的忌惮…还有,那道惊世骇俗的剑痕…这些碎片在她心中无声地碰撞、组合。她抬起眼,望向窗外延禧宫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

京城西郊,柳家屯。

晨光熹微,薄雾笼罩着这个宁静的村落。村口有一处颇为气派的院落,门楣上挂着“会宾楼”的匾额,字迹遒劲有力。这里是柳青柳红兄妹在京城外经营的一处产业,既是酒楼,也是他们安置江湖朋友的地方。

后院一间僻静的厢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苦涩的气息。

蒙丹赤着上身,趴在床榻上,古铜色的肌肤上纵横交错着数道狰狞的伤口,最深的一道从左肩胛骨斜划至后腰,皮肉翻卷,虽然经过了仔细的清理和上药,依旧触目惊心。他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起皮,额头布满冷汗,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闷哼。阿里和卓派出的“鹰卫”下手极重,若非他本身武功根基扎实,又有萧剑及时赶到和续命的灵药,此刻早已是尸体一具。

柳红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正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布巾蘸着温水,替他擦拭伤口周围渗出的血水和汗渍。她穿着一身利落的红衣,梳着简单的发髻,未施脂粉,眉宇间带着江湖儿女特有的英气,此刻却紧蹙着眉头,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她看着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眼中满是心疼和愤怒。

“忍着点,药快换好了。”柳红的声音放得很柔,与平日里泼辣爽利的形象判若两人。

蒙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多谢…柳姑娘…救命之恩…”

“什么恩不恩的,萧大哥的朋友,就是我们兄妹的朋友!”柳红麻利地将捣好的新鲜草药敷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好,“萧大哥交代了,让你安心养伤,什么也别想。这里很安全,没人会找到。”

提到萧剑,蒙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那个沉默寡言、武功深不可测的男人,再次救了他的命。他想起萧剑临走时凝重的眼神和那句关于“姓夏姑娘”的提醒。姓夏?和含香有什么关系?他百思不得其解。

“哥,药熬好了吗?”柳红冲着门外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柳青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药碗,推门进来。他身材高大壮实,面容憨厚,此刻脸上也带着忧色。他把药碗递给柳红,看着蒙丹身上恐怖的伤口,忍不住咂舌:“我的乖乖,下手可真够黑的!蒙丹兄弟,你这仇家什么来头?”

蒙丹眼中瞬间燃起刻骨的恨意,声音因激动而更加嘶哑:“阿里和卓!回部的王!为了讨好乾隆,为了他所谓的部族安稳,他亲手把含香送进了那个黄金牢笼!现在…还要赶尽杀绝!”他激动地想撑起身子,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冷汗涔涔而下。

柳红连忙按住他:“别动!你现在动气就是找死!”她端起药碗,舀了一勺药汁,细心地吹凉,送到蒙丹嘴边,“先喝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萧大哥既然把你送到我们这儿,你就安心养着。等伤好了,养足了精神,想怎么报仇,我们兄妹帮你!”

蒙丹看着柳红眼中毫不作伪的关切和义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冲淡了些许仇恨的灼痛。他顺从地喝下苦涩的药汁,低声道:“…含香…还在宫里…”

柳青一拍胸脯,豪爽道:“放心!京城里我们熟!回头我让会宾楼的伙计多留意着宫里的消息!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告诉你!”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说起来,萧大哥把你送来时,那脸色可不太对,比平时更冷了。他好像…还急着去济南府办什么事?”

济南府?蒙丹心中一动。昨夜萧剑也提到过济南…和那个姓夏的姑娘?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济南府,大明湖畔。

微风拂过湖面,吹皱一池春水。垂柳依依,景色依旧旖旎,只是物是人非。

萧剑一身不起眼的青布长衫,戴着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如同一个普通的游人或行商,漫步在湖畔。他刻意收敛了气息,步履沉稳,目光却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

他此行的目标很明确——夏家旧宅,以及,所有与“夏雨荷”这个名字相关的蛛丝马迹。

凭着过人的洞察力和江湖经验,他很快锁定了湖畔一处略显偏僻、门庭冷落的宅院。宅院白墙灰瓦,墙头探出几枝枯萎的藤蔓,门扉紧闭,门环上落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已荒废多时。

萧剑并未立刻上前。他如同一个真正的路人,在附近的小茶馆、杂货铺流连,状似无意地与店家闲聊。

“掌柜的,打听个事儿。那边那处宅子,”他指了指夏家旧宅的方向,“看着挺雅致,怎么好像没人住了?”

茶馆掌柜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闻言叹了口气:“哦,你说夏家啊?唉,那是好多年前的事儿喽!夏家老爷是个举人,可惜去得早,就留下一个独女,叫夏雨荷,那可是咱们济南府有名的才女,人长得跟画里的仙子似的…可惜啊,红颜薄命…听说后来遇到个京里来的贵人…再后来…唉,病故了,这宅子也就没人了,一直荒着。”老掌柜的语气里满是唏嘘。

“京里来的贵人?”萧剑状似好奇地追问。

“是啊,听说排场可大了!那会儿我还在当伙计呢,远远见过一眼,那气派…”老掌柜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都猜是哪位王爷贝勒…不过都是瞎猜,谁敢乱说啊!夏姑娘也是命苦,那么好的一个人…”他摇摇头,不再多说。

萧剑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得到的都是些零碎的传闻和叹息。夏雨荷的存在,如同投入湖中的一颗石子,只留下些许涟漪,便沉入了岁月的湖底。

他付了茶钱,起身离开。走到夏家旧宅附近一处僻静的巷口时,脚步微微一顿。巷子深处,几个穿着短打、流里流气的汉子正围着一个推着独轮车卖藕粉的老农,为首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正恶狠狠地推搡着老农:“老东西!这个月的‘平安钱’呢?磨磨蹭蹭的,找死啊?”

老农佝偻着背,苦苦哀求:“疤爷…行行好…这两天生意实在不好…缓两天,就缓两天…”

“缓你娘!”刀疤汉子一脚踹翻了独轮车,雪白的藕粉洒了一地,“没钱?那就拿你这破车抵债!”说着就要去抢车。

老农扑上去死死抱住车子:“疤爷!使不得啊!这是我吃饭的家伙啊!”

“滚开!”刀疤汉子一拳砸向老农面门!

就在拳头即将落到老农脸上的瞬间,一只戴着普通布手套的手,如同铁钳般,稳稳地扣住了刀疤汉子的手腕。

刀疤汉子只觉得手腕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箍住,剧痛钻心!他惊骇地抬头,只见一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目的青衫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斗笠下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巴。

“光天化日,欺凌老弱。”萧剑的声音低沉冰冷,不带丝毫情绪,“谁给你们的胆子?”

“你…你他妈是谁?敢管老子的闲事?”刀疤汉子又惊又怒,想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纹丝不动,力量大得吓人。他身后的几个混混也围了上来,抽出随身带的短棍匕首,凶相毕露。

“疤哥!跟他废什么话!做了他!”一个混混叫嚣着,挥着匕首就朝萧剑肋下捅来!

萧剑甚至没有回头。就在匕首即将及体的刹那,他抓着刀疤手腕的手猛地一抖!一股诡异而磅礴的力道瞬间透体而入!

“呃啊——!”刀疤汉子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顺着被抓住的手腕,如同无数细针般猛地钻进体内,瞬间流窜向四肢百骸!他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僵,又像被千万根冰针刺穿,发出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眼珠暴突,口水不受控制地流出!

那挥匕首的混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动作一滞。

萧剑这才微微侧身,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拂过那混混持刀的手腕。

“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啊——!”混混惨叫着抱着扭曲变形的手腕滚倒在地。

剩下的几个混混被这鬼魅般的手段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上前,怪叫一声,丢下惨叫的同伴和吓傻的刀疤汉子,连滚带爬地逃了。

巷子里只剩下刀疤汉子痛苦的抽搐声和断腕混混的哀嚎。那卖藕粉的老农早已吓得瘫坐在地,目瞪口呆。

萧剑松开手。刀疤汉子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痉挛,眼神涣散,口吐白沫,显然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和惊吓。

萧剑看都没看地上的人,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两只苍蝇。他走到惊魂未定的老农面前,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子,塞到老农手里:“拿着,修车。”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老农握着还带着对方体温的银子,看着斗笠下那模糊的面容,激动得老泪纵横,连连磕头:“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萧剑扶起他,没再说什么,转身,朝着夏家旧宅那扇紧闭的、落满灰尘的大门走去。他的背影在狭窄的巷子里显得异常挺拔,却又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寂。

刚才那瞬间爆发的、带着刺骨寒意的力量,让躲在远处墙角阴影里的一个身影,瞳孔骤然收缩!那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褐色短打,像个小贩,但眼神却异常锐利。他看着萧剑走向夏宅,又看看巷子里那两个凄惨的混混,脸上露出极度震惊和忌惮的神色。他悄无声息地后退,迅速消失在巷子深处。

萧剑走到夏宅门前,并未立刻推门。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门扉上厚厚的灰尘,指尖在那冰冷的木纹上停留片刻。斗笠下的目光,深邃如寒潭。

夏雨荷…夏紫薇…还有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娘”…

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指向一个他几乎不敢深想的惊天之秘。而这秘密的源头,就在这扇紧闭的门后,在那被岁月尘封的往事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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