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水处理厂的球形腔体内,自毁倒计时的红光像垂死巨兽的瞳孔,在工程师和蜜糖脸上切割出跳动的血痕。
00:59:47——冰冷的数字在弥漫的硝烟中灼烧视网膜。
工程师挣扎着撑起身体,脊椎深处爆发的剧痛让他眼前炸开无数血红噪点。
污染率100%的幽蓝脉络在皮肤下狂舞,mK-pRImE最后注入的钢铁意志正被星核贪婪的深渊寸寸吞噬。
“走!”他嘶吼着抓住蜜糖胳膊,触手却是刺骨的冰凉——女孩蜷缩在熄灭的晶体旁,指尖死死抠着pRImE装甲上最后的余温,泪水在满是污血的小脸上冲出苍白的沟壑。
通道外,合金结构扭曲的呻吟如同地狱的合奏。
承重柱在连环殉爆中拦腰折断,灼热的混凝土碎块裹挟钢筋暴雨般砸落!
工程师猛地将蜜糖扑倒在地!
轰隆——!
一块半吨重的残骸擦着他后背砸进地面,飞溅的碎石在他脸颊割开血口。
脊椎处的幽蓝光芒骤然暴涨,星核碎片因近距离的死亡威胁发出狂喜的尖啸,疯狂冲击着摇摇欲坠的人性堤坝。
“pRImE……冷……”蜜糖在他身下颤抖,无意识地呢喃,冻得发紫的嘴唇呵出白气。
维生舱的低温抗性正在消退,极寒与辐射正侵蚀她幼小的躯体。
工程师染血的手掌猛地拍向腰间应急包!
最后一支高浓度肾上腺素被他粗暴扎进大腿!
剧痛混合药效的灼流强行冲散眼前的黑雾。
他扯下破烂的防护服内衬,将蜜糖裹粽子般捆在背上,女孩冰冷的脸颊贴着他后颈跳动的幽蓝脉络,激起星核一阵贪婪的搏动。
“抓紧……别回头!”他低吼着冲进烟尘弥漫的崩塌通道,每一次踏地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星核正以他的生命为燃料,修复被pRImE重创的创伤。
逃亡之路已成熔岩地狱。
破裂的冷却管喷涌着滚烫蒸汽,地面流淌着赤红的金属溶液,空气里充斥着臭氧、血肉焦糊和混凝土粉尘的窒息混合物。
工程师在崩塌的钢铁丛林间野兽般腾挪跳跃,mK-pRImE最后上传的基地结构图在脑中疯狂闪烁,与星核碎片吞噬的刑天记忆碎片疯狂交叠——
刑天实验室的合金走廊……通风管道的锈蚀标记……
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径在意识中撕扯!
“左转!”工程师遵循pRImE的烙印猛拐,身后通道在巨响中彻底塌陷!
飞射的金属碎片在他肩胛炸开血花,星核幽光瞬间包裹伤口,剧痛竟化为诡异的舒爽——它在享受这毁灭的盛宴!
蜜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工程师能感觉到她环住自己脖颈的手臂正一点点滑落。
恐惧比星核的吞噬更尖锐地刺穿心脏。
“小鬼……唱!”他嘶声命令,声音因肾上腺素而扭曲,“唱pRImE教你的歌……现在!”
近乎粗暴的指令像鞭子抽醒了蜜糖涣散的意识。
她艰难地张开冻僵的嘴唇,沙哑的电子音调混着血沫在爆炸的轰鸣中飘起: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铁……块……”
荒诞的歌词裹挟着维生舱的冰冷记忆、pRImE断臂时飞溅的火花、父母飞船炸裂的蓝光……所有破碎的温暖被强行糅进走调的旋律。
奇迹般地——
工程师脊椎肆虐的幽蓝光芒猛地一滞!
mK-pRImE残留的钢铁烙印在歌声中骤然闪亮,如同生锈的齿轮被注入润滑油,短暂地卡住了星核贪婪的撕咬!
污染率读数在100%的边缘剧烈回摆!
“有效……继续!”工程师喉咙里滚出压抑的低吼,趁机撞开一道变形的防爆门,扑进相对完好的备用能源管道层。
短暂的喘息之地。
应急灯忽明忽灭,照亮管道壁上喷溅的蓝绿色粘液——是刑天经过的痕迹!
粘液尚未干涸,蜿蜒指向幽深管道尽头。
工程师瞳孔收缩。
刑天体内那块同源星核碎片的“呼唤”越来越清晰,如同深渊对深渊的致命吸引。
“不能……靠近……”他牙关紧咬,试图压制本能的躁动。
背上蜜糖的歌声却突然中断!
女孩的指尖颤抖着指向管道壁一处——
粘液涂抹的痕迹,赫然是一个歪斜却熟悉的儿童涂鸦:简陋的房子,房子前站着三个火柴人。
旁边是用腐蚀液烧蚀出的潦草字迹:
“阿雅……等哥哥……回家……”
刑天的记忆碎片轰然决堤!
黄沙漫天的矿星,瘦小的男孩背着更小的妹妹,在辐射风暴中奔向贫民窟的铁皮屋……屋里咳嗽的女人伸出手……“刑天……带阿雅……活下去……”
悔恨的毒液混着星核的嘶吼灌入工程师的神经!
“呃啊——!”他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抱住头颅,仿佛要压碎颅骨里翻腾的影像!
污染率幽光再度暴涨!
蜜糖被甩落在地,歌声戛然而止。
她惊恐地看着工程师皮肤下的幽蓝脉络如同活蛇般凸起搏动,眼白迅速被非人的深蓝吞噬!
“工蚁……叔叔?”蜜糖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试探着伸向他抽搐的肩膀。
指尖尚未触及——
工程师猛地抬头!
深蓝的瞳孔里再无人类情感,只有星核冰冷的饥渴!
他一把掐住蜜糖的脖子,将她狠狠掼在冰冷的管道壁上!
“歌……劣质……共鸣……”非人的合成音从工程师喉中挤出,星核在模仿pRImE的语调,却充满亵渎的嘲弄,“需要……更强的……碎片……”
他的手指收紧,蜜糖的小脸瞬间涨紫,双脚无助地踢蹬。
脊椎处的幽蓝光芒兴奋地脉动,锁定了管道深处刑天残留的气息——它要吞噬同源,更要将这干扰它“纯净”的小东西撕碎!
窒息的黑暗中,蜜糖涣散的瞳孔倒映着工程师扭曲的脸。
父母飞船爆炸时的蓝光、pRImE电子眼中最后的人性闪烁、刑天涂鸦里“回家”的渴望……所有破碎的画面在她濒临窒息的脑中轰然炸开!
不是恐惧。
是愤怒!
对掠夺一切美好之物的冰冷宇宙的终极愤怒!
她不再挣扎,被掐住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却奇异地凝聚成尖锐的、撕裂般的童声:
“回……家……!”
两个字。
不是歌声,是裹挟着所有被践踏、被牺牲、被遗忘之物的血泪呐喊!
嗡——!
管道深处,刑天残留的粘液骤然沸腾!
一缕微弱的、属于刑天人类意识的悔恨波段,如同回光返照的残烬,被这泣血的呼唤强行激发!
它没有冲向星核,而是化作无形的尖针,狠狠刺入工程师被星核占据的神经节点!
“!!!”
工程师掐住蜜糖的手陡然僵住!
深蓝的瞳孔中,一丝属于人类的痛苦挣扎如闪电般掠过!
脊椎处,mK-pRImE的钢铁烙印抓住这千载难逢的间隙,如同淬火的利刃,狠狠斩向星核与工程师神经的连接!
滋啦——!
虚幻的电流撕裂声在工程师脑中炸响!
他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颤抖,掐住蜜糖的手猛地松开!
“咳……咳咳……”蜜糖摔倒在地,大口喘息,脖子上青紫的指痕触目惊心。
工程师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上管道壁。
深蓝从他的瞳孔中急速褪去,露出底下布满血丝的、属于“工蚁”的惊悸与混乱。
污染率读数疯狂跳动,最终死死定格在99.9%。
僵持,再次建立。
但这一次,那幽蓝的深渊里,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那是被刑天的悔恨与蜜糖的愤怒联手撕开的缺口。
他喘息着,看向蜷缩在地、惊恐未定的蜜糖,又望向管道尽头刑天留下的涂鸦。
星舰残骸的坐标在脑海中灼烧,与“阿雅·生命信号·休眠状态”的标注重叠。
一个比逃亡更疯狂的计划,在引擎的轰鸣与基地崩塌的巨响中,逐渐成型。
“站起来,小鬼。”工程师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淬炼后的冰冷决心。
他指向涂鸦旁一条被应急灯照亮的、标有“紧急空港”的锈蚀通道。
“想结束这一切吗?”他染血的手指擦过蜜糖脖子上的淤痕,眼中没有歉意,只有深渊般的决绝。
“那就跟我去……把刑天和阿雅的故事……彻底埋葬!”
他转身,踏向通往最终风暴的通道。
背后,蜜糖看着那在崩塌光影中摇晃却不再崩溃的背影,小手慢慢攥紧了胸前那枚彻底黯淡的银色矛尖残片。
父母最后的遗骸,冰冷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