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话说红孩儿啃了五色石一角,登时浑身泛起五彩霞光,将半片天空都映得流光溢彩。那石头本是女娲补天时遗落的赤石,表面还留着当年祝融氏的火纹,此刻在孩儿口中发出细碎的龙吟。牛魔王急得直搓手,黑铁塔般的身躯凑过去要掰他嘴巴:“小祖宗!这石头吃不得!女娲石含着补天灵韵,岂是你能囫囵吞的?”
红孩儿却 “咕咚” 咽下碎石,打个饱嗝喷出朵五色云彩,拍手笑道:“石头姐姐说,每天啃一口,七岁劫不愁!” 那云彩落地化作五只火雀,绕着他指尖跳跃,每只雀儿的尾羽都流淌着不同颜色的火焰。孙悟空火眼金睛看得真切,那霞光入腹后竟化作五道灵脉,与红孩儿体内金银双色火焰交织成网,隐隐暗合五行方位。他抓耳挠腮道:“奇哉!女娲娘娘竟在石中藏了补天灵韵,这孩儿的肚皮倒成了小熔炉!”
正说着,天际雷云中突然探出只巨手,通体靛蓝,指甲如钩,直向众人抓来!牛魔王怒吼一声,混铁棍抡圆了砸向巨手,却被雷霆震得倒退十丈,铁靴在山石上犁出五道深沟。孙悟空金箍棒暴涨千丈,抵住巨手厉喝:“雷部天尊也要做老君走狗?” 巨手后传来闷雷般的笑声:“泼猴休得胡言!本座是来取回女娲石的!” 说着五指合拢,竟将红孩儿连带五彩石一并攥住!
“孩儿!” 罗刹女不顾病体,芭蕉扇奋力一挥。这一扇用尽余力,扇面本就因修补而布满裂纹,此刻又添三道,却见罡风如刀,将巨手小指齐根切断!断指坠落地面,“轰” 地炸成雷池,电蛇乱窜,竟将方圆百丈内的岩石劈成齑粉。红孩儿趁机化作火球窜出,发丝间还缠着几缕雷火,却浑然不觉疼痛,反而对着雷云吐舌头:“坏老头!抢我的石头!”
巨手吃痛松开,五彩石却在混乱中脱手,被巨手捞回云中。“还我石头!” 红孩儿急得双眼喷火,竟要追入雷云。孙悟空急忙拦住:“去不得!那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本命雷池,连你孙叔叔的金箍棒都挨不得!” 巨手缩回云中,雷声渐远:“圣婴,七岁劫时自有分晓...”
众人回到翠云洞,罗刹女伤势加重,咳出的血里都带着冰碴。这冰碴非比寻常,竟是老君当年在火丹中埋下的玄冰气,专克她体内的巽风灵脉。牛魔王急得团团转,铁掌在石桌上拍出道道裂纹:“这玄冰气怎的越发厉害?” 孙悟空沉吟道:“怕是老君在火丹中做了手脚。为今之计...” 他忽然眼睛一亮,“昆仑山西王母的蟠桃或可化解!当年嫂嫂在昆仑修行,可还记得旧识?”
罗刹女强撑病体坐起,鬓角已染霜色:“我幼年在昆仑修行时,曾救过西王母座下青鸟。明日便去求药...” 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眉心竟结出霜花。红孩儿趴在母亲身上,“哇” 地哭出声来。他的泪珠落地竟成火苗,烧得石地滋滋作响,吓得八百火鸦在洞顶盘旋惊叫。
【二】
次日拂晓,罗刹女强撑病体驾云前往昆仑。临行前将芭蕉扇交给牛魔王:“此扇暂由夫君保管,若我三日不归...” 话到一半被牛魔王打断:“休说晦气话!俺老牛带孩儿守家等你!若有天兵来犯,定教他们尝尝混铁棍的滋味!” 孙悟空拔下三根毫毛,变作金铃系在罗刹女腕上:“遇险时摇铃,俺老孙瞬息即至。”
却说罗刹女驾云行至半途,体内玄冰气突然发作,如万根冰针刺痛经脉,一头栽下云端。恍惚间见只青鸾飞来,羽翅间泛着昆仑仙气,驮着她直上九霄。再醒来时,已置身瑶池仙境,但见:
琼楼玉宇接天穹,琪花瑶草遍地生。
白鹤衔芝云中过,青鸾献瑞日边鸣。
八面金桥连紫府,九重宝阁绕丹楹。
西王母端坐在碧玉云床,头戴金步摇,身披霞帔,手中玉如意轻点,罗刹女体内寒气顿消:“丫头,当年赠你芭蕉扇时,可曾想到今日之劫?”
罗刹女伏地叩首,玉簪几乎插入云毯:“求娘娘救我孩儿!老君欲借他重燃八卦炉,炼那‘天地还丹’!” 西王母叹道:“你可知红孩儿真正来历?” 玉如意划出幅幻景 ——
混沌初开时,天地间第一缕火焰化形为赤精子,助女娲炼石补天。后因火气太盛,自愿散灵镇守八方地脉,其中一缕精魄落入八卦炉,被老君以三千年文火温养,点化成火灵童子。“五百年前,火砖坠你腹中,正是这缕精魄转世。” 西王母取来枚九千年蟠桃,“此桃可暂压玄冰气,但要化解劫数...” 她忽然住口,望向殿外。
瑶池水无风起浪,池底现出火焰山倒影。山腹中竟有座五色祭坛,坛上躺着个七岁模样的红孩儿,周身被金银双焰包裹,脚下踩着八卦方位,头顶悬着半块女娲石!“这是... 七岁劫时的景象?” 罗刹女惊问。西王母玉如意再挥,景象突变:祭坛上空现出老君法相,手持芭蕉扇猛扇炉火;女娲虚影则在云端抛下五色石,正正砸在八卦炉缺角处。
“天机不可尽泄。” 西王母摘下鬓边玉簪,簪头刻着昆仑神树,“将此物插在火焰山巅,或可争得一线生机。当年赤精子散灵时,曾在火焰山埋下‘离火精魄’,唯有昆仑玉簪能唤醒。”
突然殿外雷声大作,金银童子驾云而至,手中捧着老君的紫金葫芦:“奉老君法旨,请娘娘莫管闲事!圣婴乃兜率宫火灵转世,理当归位!” 西王母冷笑:“回去告诉老君,昆仑山不是兜率宫!” 袖中飞出只金钗,化作百丈青鸾,双翅一扇便将二童子连人带云扇出千里之外。
【三】
罗刹女得了蟠桃与玉簪,匆匆返程。行至火焰山上空,忽见山腹中射出五色光柱,隐约有童谣声传来:
“火灵火灵莫发愁,
七岁劫数有来由。
五色炉中走一遭,
方知真我是谁投...”
她按下云头细看,发现红孩儿正坐在昔日溶洞废墟上,身边围着六只颜色各异的火兽,竟在玩过家家!离火麒麟金黄如日,巽风火蛟青紫似电,坎水火龟漆黑如墨,震雷火雀赤红似血,艮山火熊土黄土白,兑泽火马银白闪亮。六兽见罗刹女到来,齐声长鸣,震得山石簌簌掉落,却在红孩儿面前温顺如猫。
“娘亲!” 红孩儿蹦跳着招手,“火鸦哥哥找来好多朋友!它们说,是地脉灵兽,来帮我打坏人!” 罗刹女落地细看,六兽眼中竟映着火焰山的地脉走向,分明是赤精子散灵时分化的守护兽。红孩儿正用五色石碎片给火蛟编花环,小手上还沾着石粉,在夕阳下泛着灵光。
罗刹女心中惊疑,取出西王母玉簪插在地上。簪子入土即长,化作株玉树苗,树梢结着七朵金花,每朵花都流转着不同的天机。第一朵花突然绽放,花蕊中现出幅画面:牛魔王被天兵天将围攻,混铁棍断成三截,铠甲破裂,鲜血染红翠云洞前的石阶...
“不好!” 罗刹女顾不得细看其余花苞,抱起红孩儿就往翠云洞赶。六只火兽化作流光钻入红孩儿体内,孩儿眉心丹纹顿时多了六点彩斑,如同北斗七星散落眉间。刚到洞前,就听杀声震天,只见:
哪吒脚踏风火轮,火尖枪直取牛魔王咽喉;
李靖托着黄金塔,道道金光封锁四方;
二十八宿布下天罗地网,将翠云洞围得铁桶一般。
孙悟空被金银童子用幌金绳缠住,正破口大骂:“老倌儿不讲武德!派这许多人来以大欺小!”
牛魔王铁甲破碎,背上插着三支降魔杵,却仍挥舞混铁棍死战:“想要俺孩儿,除非踏平翠云山!”
【四】
罗刹女见状,急忙摇动腕上金铃。清脆的铃声化作金箍棒虚影,孙悟空闻声长啸,身形暴涨成万丈巨猿,毛发间金光大盛,挣断幌金绳就是一棒!这一棒含怒而发,将二十八宿的天罗地网砸开道缺口,星辰碎片如雨坠落。罗刹女趁机抱着红孩儿冲入洞中,取出芭蕉扇就要助战,却见红孩儿突然挣脱怀抱,小脚一跺地面:“娘亲别急。看孩儿新学的本事。”
他小手结印,眉心六彩斑纹流转,竟分出六道火光落地成人 —— 正是方才六只火兽的人形化身:离火麒麟化作金甲神将,手持火焰刀;巽风火蛟变作青袍书生,袖中藏着风雷剑;坎水火龟转为黑袍老者,腰间悬着玄冰葫芦;震雷火雀凝成红甲女将,背插双翅;艮山火熊化作黄袍力士,双手各握磨盘大的石锤;兑泽火马变成白袍少年,足踏银鞍。
六人齐声喝道:“六丁神火阵,起!” 顿时天昏地暗,六色火光冲天而起,离火焚天、巽风助势、坎水淬火、震雷引电、艮山镇地、兑泽通灵,竟将天兵天将逼退十里。哪吒风火轮上的火焰竟被离火麒麟吸走大半,火尖枪瞬间黯淡,惊得他急忙后撤:“好个妖孽!怎会驱使上古火兽?”
李靖在云端怒喝:“何方妖孽,敢助逆犯上?” 红孩儿跳到父亲肩头,小手指天:“你们才坏!欺负我爹爹!” 说着喷出口金银交织的火焰,那火既含八卦炉的文武火,又有女娲石的补天灵韵,把黄金塔烧得通红,烫得李靖指尖冒烟,险些将塔甩落。
金银童子见状,急忙祭出紫金葫芦:“圣婴!你敢应一声么?” 孙悟空急呼:“侄儿莫应!” 却见红孩儿狡黠一笑,突然学起公鸡打鸣:“喔喔喔 ——” 葫芦 “嗖” 地将这声鸡啼收了进去,随即剧烈摇晃,“嘭” 地炸成碎片!原来葫芦专收人名,却不料红孩儿未正式取名,啼声竟成了破阵之机。
众天兵骇然变色。这紫金葫芦乃老君贴身法宝,竟被个三岁孩童破了?正僵持间,西方飘来朵祥云,观音菩萨手持净瓶现身,瓶中杨柳枝沾满甘露:“众神且住。老君适才传讯,七岁劫前不再相扰。” 李靖不甘道:“可这妖孽...” 菩萨杨柳枝轻拂,一滴甘露落在红孩儿眉心,那丹纹顿时隐去:“此子与佛门有缘,待劫数过后,自会归入正道。诸位请回吧。”
天兵天将这才悻悻退去。孙悟空变回原形,喘着粗气道:“怪哉!老君怎突然改了主意?” 红孩儿却指着玉簪上的第二朵金花:“因为第二朵花开了...” 众人望去,只见金花中映出兜率宫景象 —— 老君盯着裂开的八卦炉,炉底 “火候不足” 四字正渐渐变成 “再等四载”,炉中残火竟与红孩儿体内的金银火焰遥相呼应。
是夜,罗刹女抱着红孩儿坐在火焰山巅,看着玉树苗在风中摇曳。红孩儿啃着蟠桃,忽然指着远处的五色石碎片:“娘亲,石头姐姐说,七岁那天要带我去见一个人。” 罗刹女轻抚他眉心的彩斑,想起西王母的话:“赤精子散灵时,曾留语‘火灵归位之日,便是混沌再开之时’。孩儿,你可知你肩上担的是...
红孩儿突然抬头,眼中映着漫天星火:“知道呀!是让所有火焰都能好好说话,不烧人房子,只烤甜山芋!” 说着掏出半块女娲石,上面竟浮现出 “赤精子” 三字。罗刹女忽然明白,所谓劫数,或许不是毁灭,而是让这天地间的第一缕火焰,学会在人间的烟火中温柔燃烧。
山风掠过,玉树苗的第三朵金花轻轻颤动,花蕊中隐约可见个僧人骑马西去,身后跟着个扛棍的猴子。红孩儿拍手笑嚷:“那是唐僧师父!孙叔叔说,他们要来借我的芭蕉扇!” 罗刹女望着孩儿天真的笑脸,忽然想起西王母最后的叹息:“天地还丹,从来不是炼就长生,而是让真火学会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