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街道静悄悄的，除了藏香阁和醉仙居这种规模的酒楼还亮着长明灯外，也就只有挑着扁担摊子的小贩还在摊子上摆着一盏散发柔光的油灯用来招揽客人。
季景煜和季狸从醉仙居走出来就带着季狸走街串巷的，来到一家还没收摊的扁担摊子边上。
“老板，来两碗面，有一碗往里面卧个蛋。”季景煜说完从怀里掏出几文钱依次放在摊子上，随后季景煜摸了一把季狸的头，“饿了吧？我看你刚刚吃点心吃的急。”
“我不饿！刚刚喝茶都喝饱了！”季狸又冲季景煜拍拍肚皮。
“那你还吃面吗？”季景煜作势就要拿走摊子上的铜板，其实余光一直狡黠地看着季狸的反应。
不出所料，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季狸顾不上逞能，摇着季景煜的手臂就叫嚷着饿。
“二位客官，您的面好了！慢用！”老板端着两碗清汤面放在桌子上，转身又收拾起自己的小摊子去了。
季狸用筷子把鸡蛋一分为二，想夹到季景煜碗里，“大哥你也吃，我吃不下这么多。”
季景煜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就着季狸伸过来的筷子就全塞到嘴里了。
面比较清淡，正好适合当夜宵，一整碗下肚既吃饱了肚子也不会太过油腻不消化。
“走吧，我先送你回家。”季景煜怕晚风吹着季狸把外袍脱下来给季狸披上。
“大哥，那你呢？”
“我这边的事情问的差不多了，锦皓他们查药铺比较麻烦，何况都这个时辰了，药铺都关门了，得一家家的敲门问话，所以小狸你要不要先回家？婉凝他们现在应该还没睡。”季景煜深知今天晚上大概率会被药铺的人怠慢亦或是背后说小话，季狸的耳朵好使，他不愿小狸跟着自己大晚上东奔西走还要听那些不耐烦的话。
季狸想了想，现在正是婉凝和岁桓温书的时候，这个时候回去没准儿还得被岁桉那小子强压着听他k磕磕巴巴地背书，想到这里季狸猛地摇摇头，那些“之乎者也”的他最不爱听了。
季狸忽然想起来还留在衙门里的赵貌斯来了，他今天晚上除了封棺就是看棺材，等着第二天南初点头过后就下葬的。
“大哥，我想回衙门找貌斯哥，我看他晚上没吃饭，这里正好还有包子，我想给他带一些过去。”季狸指着摊主另一个担子上的笼屉说道。
季景煜倒是知道赵貌斯今晚留宿在衙门，至于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那行，我一会儿顺路把你带回衙门，我正好给你二哥他们也带份宵夜。”
“老板，你灶上的包子我全要了，单分出来两个另外装个袋子。”季景煜向老板招招手。
“好嘞——”老板用白色的布袋子熟练地打包着，将大袋递给季景煜，小袋子递给季狸。
“大哥，你说这是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啊？”季狸拎起布袋子看了一眼。
季景煜哑然失笑。
季景煜不到半刻钟就把季狸带到了衙门门口，摸了摸季狸的后脑勺道，“你进去吧。”
直到季狸的身影拐进衙门内院看不见了，季景煜这才折返，向一家已经打烊的药铺走去。
赵貌斯已经把陈大虎和文弎鹊的尸体放进棺材里面钉好了，独留下段肆鲤的还躺在停尸房的木板床上。
赵貌斯戴着口罩，双手也一早戴好了皮手套，木板床的旁边就是一把短刃刀和针线、锤子。
赵貌斯拿起短刃刀，轻轻划开死者的胸腔，一点点把粘连在肋骨上的肉皮剥开。
“哒哒哒……”
院子里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赵貌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手上的血顺着刀刃往下滴。
衙门今天应该没人，谁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听脚步有些轻快。
渐渐地，脚步声慢了下来变成小心翼翼地步伐。
“貌斯哥……你还在吗？”季狸的声音有些发抖，明明白日里看还没有什么的棺材，晚上看莫名有些恐怖，棺材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撒上了纸钱。
正当季狸转身欲走的时候，门开了。
“小狸？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赵貌斯快步走出来将门关了个严实，双手也用手帕擦个不停。
“貌斯哥！我来给你送包子的，我看你晚上好像没吃饭。”季狸把手里的白布袋子拎起来晃了晃，随即又看向紧闭的房门，却被赵貌斯给堵了个严实。
“不要看，死者入棺还要整理遗容，面相上不好看。”
季狸点点头，他是听说过南初让赵貌斯负责入棺的事宜，但是不知道原来还要这么麻烦。
“那貌斯哥你记得吃包子，早知道你这么忙就不来这边扰你了，我先回去了。”季狸把布袋递给赵貌斯转身就要走。
赵貌斯伸出一半要挽留的手又收了回来，语气愉悦地问季狸，“你是特意来找我玩的吗？”
见季狸点头，赵貌斯又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手指，歪头看着季狸说道，“我不忙，我喜欢你、留下来陪我玩。”
赵貌斯的直球打的季狸猝不及防，好在季狸也习惯了赵貌斯直白的表达方式，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开心地应了下来。
“小狸你可以喂我吗？我的手不太干净。”赵貌斯眉眼弯弯地把包子递过去，尽管他的手现在看起来和脏搭不上边。
“好呀，你要先吃肉馅还是菜馅的？不知道你爱吃哪个就各带了一个，老板说菜馅里面有地皮菜，肉馅是猪肉的。”季狸热情地介绍自己带的包子，叽叽喳喳的，尽管自己还没有吃过。
“那就先吃菜馅的。”
两个包子也就拳头大小，很快就解决完了。
“你去忙吧，我在院子里坐着陪你。”季狸知道赵貌斯不想让自己进去，也就没有靠近停尸房的意思，随便找了一个石墩子坐在上面等着。
赵貌斯让季狸等等，匆匆向外跑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个垫子和一盏烛台和话本走了进来。
“上次看完了狐女，我想看‘狼子野心’，但是一直没有时间看，小狸可以读给我听吗？”赵貌斯给季狸的石墩上铺好了屁垫。
季狸自然是高兴地应和下来，除了读正经书，其他书本他自然很喜欢。
赵貌斯见季狸已经安排妥当，转身进了停尸房，把房门从内插上，伴随着季狸的朗朗读书声再次戴上了手套。
读书声可以让他判断出季狸的状态，可以让季狸暂时放心地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狼子野心”讲得道理是不要轻易相信他人，以及善用忠心之人。
赵貌斯的动作轻盈，为了不让季狸听出来异响在敲断肋骨的时候特意用布包裹着锤子敲。
“划拉——”
短刃刀又割开了咽喉的位置，尽管动作很是小心，还是有血溅到了赵貌斯的口罩上。
院子里的季狸还在专心致志地念着，怕赵貌斯听不清，声音格外的大，掩盖了部分湿滑蠕动的细小声音。
赵貌斯正在用手往外掏舌头和气管，刚刚的怪异声音也来自于此。
停尸房的烛火还算亮，可以看到段肆鲤的咽喉和胸腔并没有发黑的迹象，反倒是有些许红肿。
“是死后焚尸啊……”赵貌斯喃喃道，又仔细观察起其他的脏器。
季狸的声音不停，“狼子野心”很快就读完了，下一章是“鬼妻”。
“鬼妻”是女子为了报答男子为了治她的病东奔西走，变成鬼来梦里做他妻子的故事。虽然季狸之前被雪玉京的鬼故事吓到应激，但是鬼故事的魅力就在于你即使害怕也还会忍不住看下去。
赵貌斯听到季狸的内容变了，停下手里的动作听了一会儿就知道这是“鬼妻”的内容，再听到季狸嗓音有些发颤嘴角不自觉地勾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紧接着赵貌斯发现死者和文弎鹊都有明显的胃液倒流的迹象，段肆鲤的下身还有轻微的腹泻征象。
赵貌斯舀出部分食糜，将银针放入其中，再次拿出后，银针也变黑了。
“也是中毒身亡啊。”
听着院子外的季狸声音渐渐变小，赵貌斯向外喊了一句，“小狸，我马上就好。”
“知道了！”
查明死因，后续工作就比较简单了，简单的缝合过后，赵貌斯将人用白布包起来就往院子里扛。
季狸在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眼神都亮了，刚想跑过去就被赵貌斯口罩上的血给吓住了。
赵貌斯还以为季狸是被自己肩膀上的尸体给吓住了，把尸体放进棺材就想蹲下身来安抚季狸。
“有血……”季狸指着赵貌斯的口罩说道。
“啊，这是搬文弎鹊尸体的时候蹭到的，抱歉吓到你了，可以帮我把口罩摘下来吗？”赵貌斯把脸伸到季狸前面。
季狸知道文弎鹊的脖子上有血，赵貌斯这样一解释也说的通，将信将疑地上前把口罩解下来。
真可爱、也真好骗。
给段肆鲤封棺的钉子比其他两个棺材要长一些，中途季狸想来帮忙被赵貌斯给阻止了。
他有些庆幸季狸现在的个头还没有棺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