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迟迟没听见马车声。
他又担忧地想,今日这么多人围在那里,他和她的关系,她在京城受的的委屈只怕马上就会传遍。
她肯定会受到伤害,这些乡下人家,平日里谁家丢了一只鸡,都能议论半年,更何况是她这样的事。
他有些恼恨赵寻口无遮拦,将她推向风口浪尖,但如今他唯一做的就是向她道歉,跟她说后面的事,让他来办,他有办法让流言消失。
至于画舫斗酒赌茶,押妓这些他都可以解释,他没有这种爱好,也没这意思。
时间又不知过去多久,小巷中终于传来了马车声,他听着赶车的人说慢点。
之后就是开院门,关院门的声音,一会四下又恢复了宁静。
他缓缓从房中走出,今夜月亮高悬,光辉如雾,无端给地面也填上几分神秘。
如果是以往,他定是心情极好,甚至会找各种理由邀请她一同赏月。
可如今敲门的手却迟迟不敢动作,他太害怕了……
他站立一会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地敲响了门。
不多时,有人走了出来,她拉开门,露出疑惑的脸庞,“大人有事?”
赵琰仔细看向她的眼睛,确认她没有痛哭才松了一口气,开口就是涩涩的声音道,“今日的事,真是对不住……”
俞画棠看了过来问,“他回去喝了绿豆汤了吗?腿应该没事吧?”
“没事……只是一点点痕迹。”他晦涩地接话。
“嗯,吉安喜欢养些这东西,可都是没毒的。”
赵琰立马接道,“我知道,这蛇肯定没毒,要是有毒,他们当下就会叫人来救了。今日是赵寻不对,是他不应该去芦苇荡,不仅毁了你堂兄的营生,更是偷鸡摸狗,还败坏门楣。我代他跟你,还有你的堂兄道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亲自带他去向你堂兄道歉……”
俞画棠轻笑,“大人说的哪里话,我们乡下人当不起大人这般折腰。事情已经过去了,就算了。”
赵琰听懂了她言语中的讽刺和嘲笑,急道,“我是真心的,如果我想取笑你们,就不会等到现在。我是真心想要道歉,何况,以前我们也是夫妻,你堂兄按理也是我堂兄,今日这般所为,全是我们的错,理应要当面认错的。”
“不必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也没这个必要。”俞画棠认真道。
赵琰怔愣住,不知该如何说,良久,“无论你需不需要,我想这都是我们的错,他不应该公然带着那些人在你堂兄的芦苇荡里,也不应该做那些事……”
“大人。”她打断他的话,“不要再说了,如果你真的觉得有些对不起的话,那就请你将这份歉意放在心里,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再跟任何人提及我们之前的关系。”
“多年前,我也曾不知天高地厚地嫁给你,以为会如同平常夫妻一般琴瑟和鸣,可后来我错了。我不知道原来你家从始至终就没人想过这门亲事,只不过你们高门涵养在这,说不出这般决绝的话,也希望我能够识大体,亲自说出口。”
她晦涩地深吸一口气,眼中隐现泪光,“可我那时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子,十几年从来没去过其他地方,自然不会看人脸色,自然也不知道你们的言外之意。更加不知道,你的家人其实属意的是何荣锦,甚至连府里的一个丫鬟我都比不上……”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我的存在让你家被人议论,也拉低你们的门楣。三年过去,我们和离,我也自食恶果!”
她哽咽住,深吸一口气,“这么多年过去,每回想起当年的事,我都悔恨自己。如果当初不是我肖想天边的明月,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事。如今我孑然一身,只想做个手艺人,独自过完这一生。我没有想过跟你相逢,也从没想过,再跟你有什么牵扯……”
“赵琰,以前是我阻挡了你的姻缘,如今我已经悔悟,也得了应有的惩罚。所以,求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好吗。我只想过简单的一生,不想再跟你,跟你家的任何人,有任何牵扯。我们和离已经很久了,我再也不想想起以前的事,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好吗?最后,我盼你以后能够步步高升,离开这个小地方,盼你以后婚姻美满,得偿所愿,从此我们两不相欠,也再不往来,好吗?”
他往后娘跄几步,如何回的家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回到书房后,赵寻也跟着进来了。
他问,“我刚刚才知道,她就住在这斜对面。哥你刚刚过去是干什么,不会是要我去道歉吧……”
赵琰看了过来,却不发一言。
赵寻继续说,“我向安福打听过了,说她现在真的是位手艺人呢,也不打算再嫁人了。可这就奇怪了,她堂兄也不劝劝她,她每日跟男子待在一起,又抛头露面地买卖东西,这以后可怎么办……”
“她做的东西真有人买吗,我看不会是夸大说辞吧。”
赵琰突然冷冷地看过来,厉声道,“她的手艺很好,连技艺精湛的老师傅也自愧不如,为什么会没有人买她的灯呢?她的灯千金难求,赵寻以往我只记得你是疏于管教,才不知轻重,今日我才发现你连基本的怜悯心都没有。”
“即便她之前没有跟我成婚,面对这样靠自己生存的女子,不都应该肃然起敬吗。这天下,男子生存尚且不宜,何况是一名女子要在男人立身的地方,出类拔萃。你不应该反省自己虽出生高门,却一事无成,反而要责备她,为何不顾名节!赵寻,在他人眼中你只不过是仗着家里的权势而已,如果落到实处,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赵寻也怒了,“我怎么就不能说呢,别人可以说我就不能说啊!这天底下就是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她要怪就怪自己没有投个好胎,而且你们不是已经和离了吗,怎么今日为她三番五次地教训我。到底我跟你亲,还是她跟你亲啊……”
赵琰再次冷看向他,“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就事论事,今日你这般叫嚷,她以后不就是要被人议论,你有没有想过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