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节度使许同仁送来请柬,说是已在泉州下榻,邀请他前往一绪。
赵琰心下终于宽慰了些,虽然不能完全确保许同仁会站在自己这边,但到底还是来了。
他换下平时穿的长衫,拿出许久不穿的金丝革袍。
又带上矜贵的玉钗,完全成了在京城的模样。
此趟出行,不宜人多,他换乘娇子,一人只身前往。
等到了许同仁的下榻处,守门的小厮见他如此摸样得知他还是州牧,双眼满是惊讶。
府内小厮跑地快,没过一会许同仁便亲自来了门前。
赵琰也不做推辞,嘘嘘行礼跟着进去。
一坐下,小厮们看水送茶十分恭敬,许同仁喝了一口清茶道,“赵大人来这里半年了,对这里可还习惯。”
赵琰恭敬回答,“刚开始有些不适,如今倒觉得这是个风水宝地,人杰地灵之处。”
许同仁笑着捋捋胡子,“看来赵大人十分适应。赵大人可知,你送去的那封信,我并没有看。”说完又继续解释道,“今日来,是想跟赵大人说另一件事的。”
又转头说了一声,“来人。”
小厮从外进来,拿着一个镂空漆雕盒子,那盒子似是紫檀木所做,上面绘着祥云图案,又搭配了一些松木图案显得十分贵重。
许同仁打开盒子,展示里间物品,“赵大人请看。”
赵琰看去是一块墨宝。漆黑的工艺和精致的雕文,显示着这块墨宝出自李家。
至于他为何知道,还得归咎他的左相爹。
父亲一身为官,力求不有错处,八面玲珑。时下多人送礼,可父亲一般只接受墨宝。
一是为官不能过于清高,二是父亲也算是墨宝的爱好者。
里面这块算是墨宝中的王品,出自李墨制墨。
许同仁见他细看,笑着说,“南唐时期,徽墨创始人奚超、奚廷珪父子为避藩镇之乱,从河北易水南下逃至歙州,重操墨业。”
“后因为所做墨宝得南唐后主赏识,赐国姓李,奚墨因此称作李墨,一时有‘千金易得,李墨难求’”之说。”
“之前有人将这东西送我,可赵大人知道我不爱文物,说到君子品性肯定是不及赵大人的。听闻令尊喜爱此物,思来想去也只有送于令尊,才能不埋没此物价值。”
赵琰可以肯定父亲会喜欢,一般人收藏墨宝也只是为了个人爱好,说不上售卖攀比价格。许同仁送这个,定是向他示好,又怕他拒绝,所以才选了让人无法诟病的东西。
他也心领此情,欣然收下,“那赵琰就替家父谢过许大人。”
许同仁见他坦然收下,也笑着说,“此物被令尊使用,也是它的福气。”
之后两人又聊一会当地的特色,许同仁随口说,“听闻赵大人正在查办桥梁银钱一案,此案还关联福州的江州牧。”
“江州牧前几日还请我去品茶,说是赵大人可能对他有些误解。”
赵琰见他直接挑明此事,也不再隐瞒说,“下官此番举动,的确是发现往年的桥梁和官府工事中,存在有其他官员私下敛财的现象。在来之前下官也查明相关的卷宗,也不敢随意诬告江大人。”
“但江州牧为官资历比下官久,这泉州早已被他的势力渗透,下官与他同级,要想查办他,势必需要许大人的助力。”
“所以,下官想请许大人作为监督,一道陪审同听,之后将此案上传天听。”
许同仁沉吟片刻。
其实相对于赵琰,他对江花相更熟悉,也自是知道他的有些勾当。可他也没少拿江花相的好处。
为人做官吗,自是要权衡利弊。
今日他送礼,就是想试探赵琰是得了谁的指令。
福州和泉州也不是大官起跳的板块,所以有时上面的意思等传到他耳中都是许久之后了。
但赵琰不一样,他有个左相的爹,又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他所做的一切定是要比旁人看的远。
既然赵琰来找他,就表面赵琰对他收的东西一概不问,只为江花相。
许同仁沉声道,“赵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大人可知江州牧除了是个州牧外,也是长平王妃的哥哥。”
赵琰了然道,“只是长平王妃的哥哥而已,还能大的过陛下吗?”
许同仁一惊,赵琰这意思是陛下要彻查此事吗,他不过是陛下的抓牙,说什么上达天听,难得只是一个流程而已?
是了,左相一直以来都是拥皇党,赵琰这么做定是得了左相的指示。
他问,“听说大人走后,工部也在测查历年来的工事钱款问题。不知此事是谁领的头?”
赵琰答,“六部隶属陛下,自然是陛下开的头。”
许同仁心下确定,“是了,这天下谁还能大的过陛下呢。不过赵大人从工部出来后,怕是不知刑部官员讨好太后的气焰。赵大人也是被他们连番上书,才来了此处。”
赵琰听到这里,却没有表现愤恨和不满,而是淡淡道,“太后一党目前如日中天,但大人可还记得,武帝时期,窦太后虽一度压制其改革,但在武帝弱冠、羽翼渐丰后,窦太后还是放权了,武帝最终亲政。”
“如今的陛下已经二十有五,自是施展的时候。”
许同仁瞳孔一缩,陛下已经二十有五了,太后并不是想要一直把持朝政,那拥护太后一党的人,例如长平王妃一族,自然会落败。
江花相也自然会被查处。
想明白这些,他自是心中喜悦,面前的赵琰虽然目前还没有撼动大树的力量,可未来他肯定跟左相一样,是拥皇党。
如果此时投诚,以后自己也会是拥皇党。
不仅能得到左相的眷顾,也会得到皇上的另眼相看。
许同仁虽是节度使,可到底是从寒门一路走来的。
其中心酸历程不是他们这些簪缨世家能了解的。
福州说大不大,如果能有机会进入京城为官,这才不负他心中所愿。
如今就有这么一个机会,他需要抓住。
许同仁摆正心思说,“大人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江花相在此数十年鱼肉百姓,又怂恿他侄子作为蛀牙,将泉州府腐蚀殆尽。自是天理不容,可恨我从前无所依仗,屈从他们的淫威之下,如今得大人告诫,给与改过的机会,自是全力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