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晟开口,将朱祁钰拉回现实。
“郕王殿下,你可知我们为何,会义无反顾的追随你吗?”
“不是为了重振先祖荣光吗?”朱祁钰愣了愣。
宋晟笑着摇摇头:“非也,实际上,是我们受够了先前的落魄生活。”
“先祖离去之时,仍有些许官吏前来拜祭。”
“然而他们只是去谢恩的,以为低头一拜就能与过去一抹勾销。”
“后来,我们便再也不见他们的身影。”
“因为是罪臣后裔,宋氏族人被禁止参加科举,腹中空有墨水,无处施展。”
“他们做得很绝情,甚至连经商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予,我们宋氏,有且只有一条独木桥,只能为奴为仆。”
“当年迁移之时,他们将宋氏资产掠夺大半,美其名曰奉君之命,收缴充公。”
听到这里,朱祁钰暗暗皱眉,不对呀,从未听说过朝廷有这套程序,看来是那群执法之人,狐假虎威,假圣上之名,行利己之事。
“我们一无剩财,二没门第,宅田被占,入仕无门,经商无路,真的,难以生存。”
社会的黑暗,只有身处谷底时,方能领悟,高高在上的人,永远不知人间疾苦。
宋氏家道中落后,真正的体会到人情冷暖。
他们太苦了。
所以,当收到郕王府寄来的信件后,他们毫不犹豫选择追随,不顾一切的追随。
搬迁到永平府的宋氏族人,不足两成,这还是举族凑款才有的结果。
与其后世子孙永远为奴,不如拼搏一次,哪怕结果......
可是他们即便再苦,也没有主动询问朱祁钰要过一米一线。
宋氏,仍然保有文人的风骨。
宋晟说得很平静,仿佛一切苦难都不值得一提。
朱祁钰听完之后,脸色却无比动容。
将心比心,他活了三世,从来没穷过,有时候无法共情。
其实,他从来不担心这群人会背叛自己,当初海选的时候,就进行过心理测试。
只有对他绝对忠诚之人,才有资格参加特训。
先前去宋府,男女老少俯首帖耳的模样,他看在眼里。
在这半年时间里,朱祁钰和十三人同吃同住同练,早已建立下深厚的感情。
在现代,他走在大街上通过观察每个人的神态,就抓到一名犯人,立下三等功。
哪个人对自己有异心,重活三世的朱祁钰,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如今听宋晟这么一说,更加确定心中所想。
目前为止,宋氏只能依附自己,别无他选,两者属于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关系。
......
“宋晟。”
“在,郕王殿下。”
“孤记得,先前你说过,有个小妹,厨艺了得?”
宋晟脸色大喜,先前没有机会介绍,如今殿下主动提及,想必是对自家女弟有了兴趣。
若是女弟能嫁入郕王府,当个王妃,宋氏就多了一条崛起之路,更是多了个保命符。
“郕王殿下,需要我安排你们见面吗?”
“立春吧。”
“好。”
朱祁钰原本打算借腹生子的,后来一想,如此行径对于宋氏,太过羞辱。
人家女儿为你生了孩子,结果到头来连个名分都没有。
在现代,会有女人心甘情愿,只要分手费给得够多,排着队给你。
前世他的兄长就是这样,游戏人生,不愿意踏入婚姻的牢笼。
虽然没有结婚证,却有十六个孩子,都来自不同的......
朱祁钰没有这么做,他三十八岁依旧单身。
这一世,他不得不考虑继承人的问题。
为了保险起见,选择先在民间秘密生子,等到大权在握的时候,再封为皇子。
大明亲王只能有一个正妃,作为皇室成员,婚姻和纳妾受到严格的礼制和律法的约束。
简单来说,你不能肆无忌惮的纳妾,不是你想娶多少就如何。
虽然没有一个明确的数量,不过通常不会太多。
在前前世,郕王朱祁钰只娶了三女,一妻二妾。
他依稀记得,王妃依旧是需要经过朝廷民间海选的,就跟先前皇帝纳妃一样的流程。
明朝,对于皇室联姻异常慎重。
与皇帝纳妃不同的是,王妃往往要求女子出身于官宦世家或名门望族,而非民间。
相同的是,要求家族拥有良好的声誉和地位,且不能有政治污点和不良记录。
什么靖难孤儿,连入选的资格都没有,皇室也怕报复。
......
“等等。”
朱祁钰忽然想起,前前世的他,在正统八年就成亲了呀?
为何这一世,会变成正统十年?
如果按照原有的历史轨迹,正统九年二月,长子朱见济就已出生。
如今都正统九年腊月,他连个嫔妃都没有。
“坏了,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历史在无形中被篡改,倒是让朱祁钰有些始料未及。
他仔细回忆前世,在张太皇太后崩逝之后,由孙太后主导海选。
这一世,她兴许受到胡善祥临终前那句话的影响,心态爆炸,暂时无心顾及。
朱祁钰之所以知道,完全是宋铭告诉他的。
先前提到,宋铭被任职锦衣卫百户,他与那些挂名外戚不一样,是真正拥有实权的。
“郕王殿下,前日指挥使分派任务,要求我们全程搜捕一女子,这是她的画像。”
朱祁钰收到飞鸽传书后,定睛一看,这不是纪羽的画像吗?
东厂和锦衣卫绝对想不到,他们要寻找的人,早已不在顺天府。
当然,也不在永平府。
你就找吧,一找一个不吱声。
朱祁钰回屋写信,吹了声口哨,一只黑色鸽子飞入窗。
他认真仔细的将纸条缠绕在鸽子脚上,一只手掏出点稻谷投喂,另一只手轻抚鸽背。
末了,他拍拍信鸽屁股,信鸽仿佛听懂了意思,立即飞出窗外。
第二天,顺天府某间不起眼的宅院里,信鸽降临房瓦,安安静静的立在上头。
宋铭刚下班回家,就看到那只神似乌鸦的鸽子。
他吹了声口哨,信鸽立即从屋顶飞到他的肩膀。
宋铭小心翼翼的拆下木筒,从里面抽出一份卷纸。
“郕王殿下,居然让我在圣上的奏折中,夹带一份?”
“好像,有点难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