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二楼瞬间死寂,旋即炸开。
“是谁要毙了我啊?”声音蛮横,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从楼梯口轰然传来。
人未至,声已夺人。
王强抬眼,一个穿着上校军服的中年胖子,领着一个排荷枪实弹的警卫,正气势汹汹冲上楼梯。木质楼梯被军靴踩得咚咚作响。
茶楼里的茶客们惊叫着四散奔逃。桌椅被撞翻,茶水瓷器碎了一地。掌柜的连滚带爬,一头扎进柜台底下,双手抱头,全身抖个不停。
先前那个嚣张的苟少校,此刻正点头哈腰地走在上校前面引路。他一眼锁定王强,手指指向这边。
“那个谁!对,就是你!赶紧给老子滚过来!”苟少校尖声叫嚣。
王强看着这阵仗,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正主,终于来了。早在苟少校离开去搬救兵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一台小巧的钢丝录音机藏在袖口下,手指微动,录音键早已悄然按下。这种军统特工专用的设备,是搜集证据的利器。
桌上的电话也没挂,另一头连接着徐州站站长王仁甫的耳朵。现场直播,效果更佳。
面对苟少校的叫嚣,王强依旧稳坐,甚至没多分一个眼神过去。他只是淡淡瞥了眼楼梯口的胖上校。
胡峦莱。开封警备司令,上校军衔,说白了也就是个团长。在王强眼里,实在不够看。
胡峦莱踏上二楼,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茶楼,最后落在气定神闲的王强身上。他也有些讶异。这开封地面上,还有不怕他胡司令的人?看对方年纪轻轻,身后的警卫却个个精悍挺拔,面色沉稳,显然不是普通卫兵。
胡峦莱心里开始打鼓。莫不是哪家权贵的公子哥,长期在外,最近刚回开封?他放慢脚步,踱着方步,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没摸清对方底细前,他决定先收敛几分。
那脚步声落在张家父女耳中,却如同死神的催命符。两人吓得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死死抱住王强的小腿。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却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王强低头,拍了拍紧抓着自己的手。
“别怕,有我在,他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奇异的安定力量。
胡峦莱走到近前,停下脚步,肥胖的脸上挤出一点探询的意味。
“哦?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敢问贵姓?”他试探着开口,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王强这才抬起头,正眼看向他。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强语气平静,“你大爷,王强。”
胡峦莱眉头一皱。王强?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具体是谁。
他很少看前方战报,所以王强的名字只是听过一耳朵。
而且,“王”是大姓,其中不乏背景通天,连他这个警备司令都轻易得罪不起的存在。
他不敢大意,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微微欠身。
“原来是王公子,失敬失敬。敢问王公子令尊是?”胡峦莱追问。
王强心里也觉得好笑。剧本不对啊。反派不都应该一上来就嚣张跋扈,喊打喊杀吗?
怎么这个胡峦莱还玩起先礼后兵,小心试探的把戏了?不过这样也好。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膨胀。
王强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语气平淡。
“家父,不过是个走街串巷,摇着拨浪鼓的货郎。”
“至于我,也不值一提,区区一个上尉罢了。”
胡峦莱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几秒钟后,他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手指指着王强。
“我当是哪家的王公子,搞了半天,原来是个货郎养的杂种!”
笑声戛然而止,胡峦莱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可怖。他猛地一挥手,对着身后那排警卫厉声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全都给我抓起来!”
“我看谁敢!”王强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他身后的警卫动作更快,“哗啦”一声,拉动了手中冲锋枪的枪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胡峦莱和他带来的警卫。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胡峦莱脸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下,随即狞笑起来。
“哼!在我面前动枪?我有什么不敢!”他向前一步,“在开封城这地界,还从来没人敢跟我胡峦莱炸刺!”
“小子,我告诉你,我让你现在死,你就绝对活不过天明!”
王强发出一声嗤笑,充满了不屑。
“胡司令好大的官威啊!”他向前一步,“就是不知道,你凭什么抓我?”
胡峦莱把手一背,下巴抬得老高。
“凭什么?老子抓人从来不需要理由!”他猛地指向苟少校,“何况,你还打了我小舅子,光凭这一点,你就该死!”
王强目光如炬,直视胡峦莱。
“那你可知,你那个宝贝小舅子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胡峦莱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走到苟少校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干什么?不就是仗着我的名头,倒卖点军粮,放点印子钱嘛。”他凑近王强,压低声音,语气却更加嚣张,“对!我知法犯法,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胡峦莱直起身,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开封城。
“实话告诉你,那些事,就是我让他干的!能奈我何?”他狂笑起来,“在开封,我胡峦莱,就是天!最大的那个天!”
王强冷冷看着他,抛出一个问题:“那些倒卖军粮的钱,都进了谁的腰包?”
胡峦莱得意地一仰头:“当然是老子!我不光让他干这个,我自己还兼并土地,逼良为娼!”他指着茶楼外,“只要是开封城里的人,我看谁不顺眼就搜刮谁!”
王强眼神冰冷:“军粮、土地、人命……你就不怕军统来查你?”
听到“军统”二字,胡峦莱的笑声顿了一下,随即露出更加轻蔑的神情,身体前倾,几乎贴到王强脸上。
“哼哼,军统?”他压低声音,带着淫邪的笑意,“军统开封分站那帮废物,哪个没吃过我的好处?”
他直起身,挺着肥胖的肚子,声音又高了起来。
“我告诉你,他们一个个屁股底下也全是屎,比我还脏!他们敢查我?”胡峦莱放肆大笑,“这开封城里,至少一半的土地和店铺,都是我胡某人的!啊哈哈哈!”
王强静静地看着他表演,眼神冰冷。
“胡峦莱,胡乱来。”王强语气平静得可怕,“你这名字果然没叫错。”
他向前一步,逼近胡峦莱。
“你现在还有什么遗言么?”王强问,“趁着还能说话,赶紧讲。”
胡峦莱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王强,随即爆发出一阵不屑的嗤笑。
“得了吧!你个小小的上尉,吓唬谁呢?”他指着王强的鼻子,“告诉你,老子活得滋润得很!想让我死?下辈子吧!”
王强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到桌前,拿起了那部一直没有挂断的电话。他对着话筒,清晰地说道。
“王站长,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急促而惊惶的声音。
“听…听到了!王调查员!全都听到了!抓!立刻抓人!”
王强“啪”地一声挂断电话。
整个茶楼二楼,落针可闻。
胡峦莱脸上的嚣张笑容僵住了,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看着王强,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颤抖着手指着他。
“你,你……你到底是谁?”他声音嘶哑。
王强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他走到胡峦莱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那张肥腻的脸颊。
“听好了,杂种。”王强轻语,“我只告诉你,我其中一个身份。”
他直起身,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雷。
“军统,第五战区,上尉特别调查员。”
“王强!”
“调查员!”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晴天霹雳,狠狠劈在胡峦莱的头顶。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上官!上官饶命啊!”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前扑去,死死抱住王强的腿,鼻涕眼泪横流,哭嚎着。
“我错了!上官!我刚才都是胡说八道的!做不得数!真的做不得数啊!”他猛地指向旁边同样吓傻了的苟少校。“都是他!都是他打着我的招牌胡作非为!所有坏事都是他干的!真的跟我没关系啊!上官!”
苟少校被这突如其来的甩锅惊呆了,反应过来后也急眼了,连滚带爬地跪到王强面前,去抓王强的另一条腿。
“上官!上官饶命啊!不是我!是他指使我的!都是他逼我干的!”苟少校哭喊着,指着胡峦莱,“那些钱,那些好处,大头全都进了他的腰包!我就是个跑腿的啊上官!”
两人狗咬狗,互相攀扯,丑态百出,哭嚎声响彻茶楼。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
呼啦啦!
几十名身穿黑色中山装的军统特务涌了上来,瞬间控制了整个二楼。他们动作利落,眼神锐利,迅速将胡峦莱和苟少校带来的警卫缴械控制。
为首的是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人,他快步走到王强面前,立正敬礼。
“王调查!鄙人军统开封分站,吴化明!”
王强打量了他一眼。
“什么职位?”他问。
吴化明回答:“报告调查员!卑职是情报科长!”
王强点点头,又问。
“开封分站的站长和副站长,是不是已经被停职了?”
吴化明回答:“回调查员的话,是的!徐州站王站长亲自下的命令,站长和副站长已经被控制起来,关进了羁押室!”吴化明顿了一下,补充道,“等候徐州站派人前来处置!”
这话没有让胡峦莱和苟少校晕倒。他们身体剧烈颤抖,脸上肥肉挤成一团,发出尖利的哭喊。
“你不能抓我!你不能抓我!”胡峦莱跪在地上向前爬,抓住王强的裤腿,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我是孔家的外侄!你不能抓我!不能抓我!”
苟少校也连滚带爬地跪到王强面前,去抓王强的另一条腿,哭喊着。
王强低头看着地上哭嚎的胡峦莱,听到“孔家”二字,眼神微不可察地一凝。
孔家?四大家族之一的孔家?
这滩浑水竟然牵扯到了那个层级?
王强怒呵:“带走!”